文:蒲繼剛
這是一年中最冷的季節。雪就在期待中這樣紛紛揚揚到來。雪很大,把屋頂、公路、大地都蓋住了,染白了。雪飄落到樹上,樹像是披上了一件雪白、精美的時裝,如同一位亭亭玉立的時髦女郎,在冰天雪地裡展示著自己的卓越風姿。
在離工廠不遠的地方,有一片不大的樹林。樹林中有各種雜樹,有香樟、塔松、刺槐、枇杷等等,有的樹已經有幾十年的樹齡。這些樹,有的冬天也不落葉,就那樣時髦地站在那裡,竟顯得楚楚動人,傲霜凌雪。
雪下夠了,停住了,然後便有風颳過來。冬天的風凜冽而刺骨,似乎要摧毀一切溫柔的東西,包括思緒。夜裡躺在床上,裹著厚厚的棉被,聽著窗外的寒風打著尖利的呼哨,從高高的樹梢上一陣一陣掠過,思緒便隨著風兒在樹梢上翻飛。這時候,感覺躺在溫暖的被窩裡真幸福。有時候,幸福真的就是那麼一點點舒適的感覺。而現在,外面的一切卻顯得那樣激烈而又動盪不安。那些要在冬天夜晚室外工作的人真是辛苦。比如說我在工廠現在的工作單位,是在保衛部工作,就要在夜晚值班,要在夜晚巡邏,當凜冽刺骨的寒風吹颳在身上,再厚的衣服也擋不住寒風的蹂躪,那個時候,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正掉進冰窟窿裡,隨時都會窒息。那種感覺,一般人不在夜半的寒夜裡出行,是體會不到的。有一次,在冰雪中,在半夜凜冽刺骨的寒風中,我領著人在廠區巡邏,看著鐵路線上慘淡的燈光,照在冰冷的鐵軌上,反射著寒光,寒冷真是從皮膚深入到了骨髓,令人打顫,而四周空無一人,鐵軌旁邊的灌木叢在寒風中發出陣陣令人恐怖的聲音,真是讓人害怕,直感覺到人生的艱辛與酸苦,社會底層百姓生存的不易。
而現在,躺在溫暖的被窩裡,一堵牆,一層窗戶,就隔斷了凜冽刺骨的寒風,不是感覺很幸福麼。
雪停了,風也停了的時候,就可以到外面去轉悠轉悠了。雪夜的林中,寂靜而神秘。厚厚的皮棉鞋踩在厚厚的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在寂靜而神秘的雪夜裡會傳得很遠很遠。雪覆蓋了大地一切的時候,彷彿把整個天空也覆蓋了,寒夜裡的天空什麼也看不見,只覺得大雪已經主宰了這個世界。而當久違的月亮從雲中鑽出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寒夜裡的月光慘亮慘亮的,照在雪覆蓋的大地上,大地變得一片銀白;照在亭亭玉立,裹著厚厚白雪的大樹上,大樹閃爍著象牙般的光澤;照在並不茂盛的樹林中,樹林似乎籠罩在一陣銀白色的夢幻之中。月亮,把雪夜林中的一切都改變了,讓雪夜林中的景色變得如此柔美,如此妖嬈,而又如此神秘。
那邊的幾株梅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悄悄開放了,在雪夜的林中發出陣陣襲人的暗香。那香味似有似無,若隱若現,欲說還休,在這月光下的雪夜林中真是沁人心脾,心曠神怡。「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就是這般的情景吧?那是唐宋的詩篇,優美而精緻,但離我太遠,而且現在也沒有清清的水塘,來讓清雅的梅花在水邊梳妝。我更喜愛的是現代美國詩人羅伯特.弗羅斯特的《雪夜林畔駐馬》:
我想我知道這是誰的樹林
他的家雖在那邊鄉村
他看不到我駐足在此地
佇望他的樹林白雪無垠
我的小馬一定會覺得離奇
停留於曠無農舍之地
在這樹林和冰湖中間
一年中最昏暗的冬夕……
那樣的一首小詩,把雪夜林中描繪得如此精美,令人心馳神往。而現在,我在21世紀的2012年的冬季,在2012年12月最後的一個日子,在一個雪夜林中的夜晚駐足,不知離羅伯特.弗羅斯特的樹林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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