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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夢憶:張岱的浮華與蒼涼
作者:史景遷
譯者:溫洽溢
出版:時報
定價:新台幣280元
1936年,英國某小鎮歷史改變,誕生了後來的漢學家史景遷(Jonathan D. Spence)。他是整個西方漢學界的東方「司馬遷」,連加拿大漢學家卜正民(Timothy Brook)也要讓這位小他十五歲,幾度洛陽紙貴的暢銷作家三分。在國際漢學界,史景遷對中國歷史的關注與書寫歷史的獨特筆法,令他在中國享有盛名,如《中國縱橫:一個漢學家的學術探索之旅》、《王氏之死:大歷史背後的小人物命運》和《前朝夢憶:張岱的浮華與蒼涼》。一個史家既要如司馬遷「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我想「言人情之常」也是重要的。觀史景遷的作品,對正埋首東方文人張岱作品學術研究的我來說,有了更日常溫度的體認。史景遷除具備劉知幾的「才、學、識」,章學誠的「德」也被他揮灑得一紙書香。迷上中國歷史的洋學者,如毛姆(Somerset Maugham)在中國古老神秘的屏風,繪上浩瀚典籍、奏章縣誌、瑣碎史料,淡筆濃情,勾勒出一則則扣人心弦的東方文人故事。
研究國際漢學是迷人的,研究史景遷也是迷人的,大抵學術研究與小說創作在史氏筆端形成了深不可測的漩渦,曖昧中風情萬種。最西方的漢學界文人、最東方高雅的明朝遺民和最嫵媚妖艷的清朝鬼怪小說家,是一種怎樣的前世今生緣份得以交匯?我在猜想如有一天拍成漢學界的紀錄片,大概當中的宿命之緣,也將宏大美妙如英格蘭小說家大衛·米切爾 (David Stephen Mitchel)筆下的科幻史詩電影《雲圖》(Cloud Atlas)。史景遷的美妙在於顛覆歷史學家對歷史再現的傳統筆法,大膽加進小說敘述特質,但史料源流依然引經據典。如展現東方文人張岱複雜的內心世界比《史記列傳》更有日常溫度和人情味道;又以東方文人蒲松齡的視角,利用《聊齋誌異》裡的虛構故事做史料,註解郯城社會,記載山東陳年舊事,主人公王氏的悲涼故事得以展開,形象塑造出色。
小說與歷史的微妙關聯
米蘭.昆德拉言小說不同於歷史、哲學、大眾媒體。小說分兩類:一是歷史範疇小說,一是特定歷史環境小說。越靠近小說一端,人物性情刻畫越活靈活現。越靠近歷史一端,社會和理念越是主角。史景遷的作品《前朝夢憶:張岱的浮華與蒼涼》,無疑更靠近小說。對於一個從事小說創作和學術研究的人來說,更易敏感體驗史景遷筆下小說與歷史的微妙關聯。他們將愛上東方文人張岱和蒲松齡,對史家所批評的史景遷「扭曲史學觀念和學術理論」保持感性的沉默,因他們正欣喜於借鑒史氏史學觀和高明的寫作手法,運用於歷史小說創作中。他們知道成功的小說家必然如史氏有自成一格的史學觀,他們都是奧爾罕.帕慕克(Orhan Pamuk)筆下那「天真和感傷的小說家」。
值得探討的是,美國漢學家宇文所安(Stephen Owen)提出如何看待張岱在史氏筆下的身份?史景遷是否將張岱視為一個歷史家展開為有關明朝、故鄉及家族歷史書寫?我以為史氏筆下的歷史學家形象遠不及東方文人形象,張岱演繹著宿命般的東方文人一生,塵緣如夢,幾番起浮終不定。如文人畫(Southern School),張岱學養深厚、言之有物、格調高雅,盡顯的是六朝以降,東方文人的強烈意趣和思維,此曲只應在《陶庵夢憶》和《西湖夢尋》尋得,而非《石匱書》。史氏筆下描述的繁華一時到敗屋殘垣的「別有天地非人間」快園;鮮衣怒馬到蒼涼無盡的張岱,哪管浮華世態,東方文人的逸動閒趣依然情繫終生。「重歸龍山」象徵的更多是一種東方文人對故鄉眷戀與隱逸心態的回歸。故史景遷以「Return to DragonMountain」來命書名,歷史學家的身份在當中更多是一種東方文人自身認同感的載體。
史景遷在引言中坦言:「很難把握張岱的本質(It is hard to catch the essence of Zhang Dai)。」也許史景遷有意將張岱塑造成晚明歷史學家,但似乎力有不逮。但無疑相較於中國歷史學家和評論家,如胡益民的《張岱評傳》、佘德餘的(《張岱家世》,史氏展現出更多日常溫度的東方文人張岱。誠如史景遷在引言中強調:「我們不能說張岱是一個普通人,可他更接近普通人而不是名人。」這是史氏的成功之處。
卜正民描述:「中國的歷史學家尋求理解中國歷史,因為他們關心構成今天中國的種族或民族身份認同的基礎,而我則不必被束縛於將明代中國作為一個無法逃脫的過去。相反,它是一份如果我選擇就可以自由接受的遺產。」這種自由對於中國歷史學家和小說家來說,大概是奢侈的。 ■文:張心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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