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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靜
話題人物是時代的一面鏡子;話題人物所反射的,與其說是其自身的品質,不如說是群眾的心理飢渴與社會的結構需求。2013年1月,央視女記者柴靜既是文化圈的話題人物,也是娛樂界的話題人物,她的隨筆集《看見》在市場上獲得極大認同——300多萬冊的銷售量被人稱作出版界的「《泰囧》奇跡」。不管是文藝女青年還是精英男中層,大伙都在談《看見》中的柴靜,談她在採訪中如何打動人心。 ■文:潘啟雯
事實上,「人紅是非多」是亙古不變的定律,批評柴靜的聲音當然也不絕於耳。其《看見》就如同投入湖中的一粒石子,引起了輿論的喧囂。以「報道伊拉克戰爭」成名的戰地女玫瑰閭丘露薇寫了一篇長微博,被指為暗諷「公知女神」柴靜,之後,閭丘露薇再發微博進行澄清,全民開始掀起了「你看見的那個柴靜是真的那個柴靜嗎」的大討論。一時間,「罵柴」和「挺柴」的兩派抓住時機,在網上開打嘴仗,你方唱罷我登場:一方指責她「心靈雞湯,用文藝腔把社會問題簡單化」;另一方說「誰不讓我喜歡柴靜,我就反對誰」。弔詭的是,嘴仗熱鬧背後更是引發各方關注、爭議乃至知名博主「不加V」(即作家木子美)也跟進爆料柴靜的「狗血戀情」,由此又展開另一場「V姐劈柴」與「公知護柴」的大戰。
中國社會10年變遷的備忘錄
如果柴靜不做電視,或許她會是一個不錯的文字記者,因為她的《看見》裡理念的表達幾乎符合所有大學新聞系課堂上教授的寫作技巧。比如,有故事、有細節、有直接引語等。
從「老派資深文藝女青年」轉身成為一線新聞調查記者,確實是時間和機遇給予柴靜的饋贈,絕不僅僅是浮誇的名聲與豐富的經驗那麼簡單的東西。才氣與情懷之外,對人的判斷與對人心的理解,柴靜內心想必是無比深諳的。這一切,全在《看見》裡字字句句攤放著。「保持對不同論述的警惕,才能保持自己的獨立性。探尋就是要不斷相信,不斷懷疑,不斷幻滅,不斷摧毀,不斷重建。為的只是避免成為偏見的附庸。或者說,煽動各種偏見的互毆,從而取得平衡。」這是書中的一段話。作為一名記者,《看見》或許是柴靜在央視10年歷程的自傳,但也可看做是中國社會10年變遷的備忘錄。
柴靜記錄「非典」、記錄汶川大地震、記錄奧運、記錄真假華南虎、記錄藥家鑫事件……但更多的是記錄一些小人物:「吸毒的妓女」、「濫交的同性戀」、「因家暴而致死丈夫的女囚」……10年間的成長手記,即使離新聞圈再遙遠的人,也可以從書裡得到收穫,因為這是每個人都會經歷和遭遇的蛻變和疼痛。柴靜說,在這本書中,她沒有刻意選擇標誌性事件,也沒有描繪歷史的雄心,她只選擇了留給她強烈生命印象的個人,因為每個人都深嵌在世界之中,沒有人可以只是旁觀者,「他人經受的,我必經受」。
思想的本質就是不安
《看見》講述了許多柴靜的採訪故事,同時展現著她對新聞價值觀的理解以及個人的人格魅力。其不再刻意強調職業身份,老老實實「看見」,傳遞著柴靜的人生感悟。文字自然、細密、坦誠,沒有奢華的裝飾,而又有一種力量,不斷擊中要害,打動人心,因而也就使得全書有了厚重感。
「火柴的柴,安靜的靜」——很早以前,柴靜這樣介紹自己。許多年以後,人們在她的文字和節目裡,終於看見更多的溫婉、悲憫、正義、堅強,有火的熾熱,也有水的靜氣。「簡單易懂卻能觸動人心。不浮躁、不賣弄、樸實無華,卻能讓人強烈感受到這樸實中的厚重。」——這是網友們對《看見》最為普遍的看法。
在大量的新聞報道裡,柴靜說她只選擇留給自己強烈生命印象的人,「他們是流淌的,從我心腹深處的石壩上漫溢出來,堅硬的成見和模式被一遍遍沖刷,搖搖欲墜,土崩瓦解。這種搖晃是危險的,但思想的本質就是不安。我試著盡可能誠實地寫下這不斷犯錯、不斷推翻、不斷疑問、不斷重建的事實和因果。」現實生活犬牙交錯的切膚之感,讓柴靜一點一滴脫離外在與自我的束縛,對生活與人性有了更為寬廣與深厚的理解。
通往人心之路是如此艱難
「煽情」一直是外界給予柴靜職業生涯的顯著標籤。作為一名記者,她確立的充滿個人風格的採訪在大部分時候被認為是煽情的:在一期「雙城記」的新聞調查中,蹲下身給受訪男孩擦眼淚的瞬間是她最初的經典;她承受的種種議論同樣來自於此:「不客觀」、「缺乏冷靜」、「代入感太強」、「不夠專業」。而柴靜卻說,從「調查」到「觀察」再到「看見」,這是一步步地「後退」,一點點把視線放平,回歸到事物本身。
眾所周知,在這個神奇的國度裡,一個能夠追問的記者,她的文藝腔不會傷害新聞的核心。但是,不追問、不較勁、人云亦云,卻是使新聞夭折的最佳途徑。而一個記者如何追問真相,把「看見」的如實告訴大眾,似乎很難。在《真相常流逝於涕淚交加之中》這一章中有一段話,讀罷令人欽佩,令人動容,柴靜說:「作為一個記者,通往人心之路是如此艱難,你要付出自己的生命,才能得到他人的信任,但又必須在真相面前放下普通人的感情。在這個職業中,我願意傾盡所有,但是,作為一個人,我是如此不安。」
「十年前,當陳虻(著名電視人)問我如果做新聞關心什麼時,我說關心新聞中的人——這一句話,把我推到今天。」柴靜說,「話很普通,只是一句常識,做起這份工作才發覺它何等不易,『人』常常被有意無意忽略,被概念化,被無知和偏見遮蔽,被模式化,這些思維,就埋在無意識之下。無意識是如此之深,以至於常常看不見他人,對自己也熟視無睹。」無論是「新聞調查」、「面對面」,還是「柴靜兩會觀察」、「看見」,我們作為觀眾,通過節目所看到的只是新聞本身,而柴靜用她的筆記錄的卻是新聞背後的「人」,讓人們看見的卻是看不見的真實——或許那裡有她與她的同事們對新聞事件不懈的追擊,以及對新聞當事人不停的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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