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大圖片
■李知宴接受本報專訪
近年來中國民間收藏熱風行，湧現諸多「百寶通」，瓷器、玉器、書畫、傢具，凡此種種，無所不通，時時替人「指點江山」。這令李知宴十分不解，在這位知名中國古陶瓷鑑定專家看來，傾其一生致力於陶瓷研究，尚無法盡善盡美，闖蕩古玩江湖獲取的直覺，又怎能次次可靠？至於有人聲稱，二十米開外就能斷其真假，李知宴更是頻頻搖頭，「鑑定師千萬不要妄自尊大，能看準70%至80%已經是行內翹楚，一定要仔細觀察，慢下結論。」■文、攝：香港文匯報記者 章蘿蘭
李知宴一九五六年考取北京大學歷史系學習考古。彼時燦爛奪目的中國陶瓷，在國外學界已經引起熱烈關注，但在國內卻無人問津，於是青年李知宴決定專攻陶瓷。一九六二年，李知宴進入北京故宮博物院，經他親手整理過的皇宮珍藏官窯瓷器多達四十餘萬件。此後，他加盟中國歷史博物館考古部繼續研究陶瓷。李知宴做了大量古代窯址的田野考古，更率隊發掘龍泉窯。他曾擔任中國古陶瓷學會副會長，現任中國國家博物館研究員、中國收藏家協會諮詢鑒定專家委員會副主任。
鑑定家需要不斷學習
中國人有句俗話叫「做一行，厭一行」，與陶瓷打了近六十年交道，年逾古稀的李知宴卻愈發着迷。吃飯前他細細摩挲手邊的碗碟，笑言已成習慣，無論大小餐館，高檔低檔，都要看碗，「新製的碗，浮光明亮，有年歲的那些則泛着柔光，前者是鏡面反射，後者是漫反射，你會發現截然不同的光。」
李知宴將成功秘訣總結為勤奮--六十多年，不停看，不停記，不停畫，不停思考。以前沒有照相機，他就用素描的方式，一筆筆勾勒那些親眼看過、親手摸過、整理過的宮廷陶瓷，其實畫畫比照相印象更深。他還是高產作家，迄今為止，在世界各國報刊雜誌上發表了二百多篇論文，並有逾三十部著作。今年一月，聚焦於故宮博物館藏品的新書《李知宴陶瓷鑒定與鑒賞之清代卷》即將出版，另有宋、元、明等五冊均已寫作完成，將陸續出版。
「現在造假的水平日新月異，想成為優秀的鑒定家，更需要不斷學習，」李知宴說，他本人十分注重不同形式的學習方式，能有機會接觸到真正的精品於他當然是幸事，與民間收藏家的切磋，則是另外一種方式的學習。李知宴日前將民間收藏家、上海「齊輝堂」堂主樵耕山人收為唯一入室弟子，他解釋說，民間收藏家活躍於內地古玩市場，對贗品的熟稔程度有時還甚於他，這些行走於「江湖」的收藏家常常有其獨到之處，「有時候，他們還會告訴我，在哪裡的市場曾看到過同樣的東西，造假人流行如何造假，我讀萬卷書，他們則替我行萬里路，這對提高我本身的業務素養亦有幫助，所以大家彼此不單單是師徒關係，更是相互學習。」
「這個時代培養了很多優秀的民間收藏家，比起二十年前，現在的收藏家素質明顯提高了，」談及如雨後春筍般興起的私人博物館，李知宴直言，雖然目前來看私人博物館藏品的確良莠不齊，但大家喜歡收藏是好事情，顯示了國人對文化藝術的追求，管理部門對私人博物館應該要引導，不要去遏制，「收藏愛好在中國一度遭到鄙視、排斥，現在至少被視為正當行為，大環境比以前好太多，可以說迎來了收藏家的好時代。」
藏家需煉就好眼力
雖然市場上的贗品已經佔據九成以上，李知宴說，但這並不意味着完全沒有「撿漏」的可能，所謂「魚過千層網，網網有魚」。「贗品仿製水平很高，識別難度確實在加大，不過只要是仿製，就一定有破綻，」他指出，這需要鑒定者對當時的文化、社會背景高度敏感，有些仿品過於細膩、精美，卻忽略了古代技術的局限性，超過了當時能達到的工藝水平，「古代着色用礦物原料，現在基本都是配方，最終顯現的色彩不太可能與原來完全相同，此外以前是用柴，現在用油、用煤、用氣，還用科學的方法控制溫度，燒成的器物都會有細微的差異。」
李知宴以仿冒甚多的元青花為例，他指真品大多用蘇麻離青，藍色深沉明艷，繪畫時筆重色濃，運筆疾速，線條表現沒有停筆或接縫現象，線條中有凝而不舒的結晶斑點，但用現代化工原料的贗品，顏色或呈土青，或呈現一種污深的藍。又如元青花真品一般不落銘款，只有捐贈佛前供奉，方落供養人名字和年月，並無明清官窯瓷器類型的銘款，市場上很多仿品中卻落有各種怪模怪樣的銘款。
但是，好眼力亦非一日煉成。「學問需要積累，」李知宴說，「有些人瓷器、書畫、青銅、玉器、傢具樣樣都來，好像什麼都懂，還有些人覺得自己看得多了，古玩『江湖』闖蕩多了，自認為憑感覺就能判定真假，他們的學問真要打個問號。」
現行《文物保護法》對文物流通仍有諸多限制，坊間對此亦怨聲載道，稱若嚴格按照現行《文物法》辦，民間幾乎沒法玩收藏，修改《文物法》的呼籲此起彼伏。李知宴也認為，國家對文物應該有選擇地放開。在他看來，文物亦有優劣，其中國寶級的當然代表了時代發展的頂級水平，這些文物稀少、名貴；但是古代也有不那麼好的藝術品，甚至還有古代的垃圾，「完全可以讓一部分不那麼頂尖的文物，在民間流轉，讓愛好收藏的人欣賞，有利於提高全民的文化層次。」
中國文物估值在國際拍賣市場獲得認可，李知宴感慨萬千，「以前中國貧弱，國際買家也看不起中國文物，覺得中國藝術品不值錢，當時精品能拍幾十萬都很了不起了，現在卻能拍到幾千萬，與國力的強盛分不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