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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早市選購蔬菜的市民。 網上圖片
吳小彬
但凡大一點的城市,時下都有二環路。我的住處,就在北方一座省會城市的二環路外一條小街上。
今年3月,市裡出台了新規定,二環路以內,早晨6點以後不准通行電動三輪車。主要以這種車輛載貨的早市商販,只好將原來的經營地點遷到二環路以外,這樣,早市與我的住處僅有不足百米。
我當然知道早市上的蔬菜新鮮,且價格比別的市場便宜。可由於一向睡得遲起得晚,再加上總覺離得挺遠的,所以很少去早市購物。現在搬到家門口了,一天,按捺不住好奇心,我起了個大早去逛早市。
首先,早市的規模就讓我吃驚。我以為可能只是一些賣菜賣雜貨賣早點的,最大不過幾十個攤位,誰想,這早市佔住名叫工農路的一條街道,攤位密佈於道路兩側,由東向西鋪展,竟有四、五百米之長。
其次,商品種類繁多。凡是日常生活所涉及的物品,這裡都有賣的,從菜蔬瓜果到米豆麵油,從鎖頭、紐扣、毛線針,到墩布、雨傘、眼鏡、鞋帽手套,再到鍋碗瓢勺、魚缸花盆,席地而擺,林林總總,花裡忽哨。特別是賣衣服布料的,十幾家商販幾乎連成一陣,從小巧的童裝到俏麗的連衣裙,從夏天的汗衫到冬天的羽絨服,從樣式陳舊的人民裝到瀟灑的夾克衫、堅實的牛仔褲,從毛巾、枕巾、沙發巾,到枱布、被罩、印花床單,擺滿了貨架,掛上了竹竿,懸飄在空中,五顏六色,琳琅滿目。不止如此,還有挑着黃旗,標榜自己是「專業祛痣,修腳能手」的人,也在此設攤,旁邊還有穿白大褂的中醫,正在為患者按摩、推拿。
我以為自己今天起床早,其實很多人更早。有的人已經買了青菜和水果,提着往家走了。蔬菜攤前當然最熱鬧,問價的、揀菜的與交錢拿菜的,擠成一團,還有就是賣布料的攤檔,一群大媽大嫂圍着挑挑揀揀、比比劃劃。我沿道路右側走了一個來回,看到白蘿蔔晶瑩剔透,買了兩隻,一元錢一斤,果然比別處便宜,看見大蔥鮮綠雪白,也買了幾根。
我邊逛邊想,早市購銷兩旺,原因不外有三,一是蔬菜大多是商販自己種的,從自家地裡直接拉到市場來,中間沒有其它環節;二是商品多出自本地,不像大型超市,貨物有來自鄰市甚至鄰省的,運輸費用降低了;三是早市基本上是自由市場,不收稅費,也不用交管理費。種種費用節省或減少了,最後落到蔬菜和其它貨物的價格上,自然也就便宜了。來早市購物的市民大多是普通人和工薪階層,對商品價格敏感,他們看中的正是這裡蔬菜的新鮮低價,過日子就得精打細算,每天買菜省一點,一年下來能省不少錢呢。
我手裡提着菜,走到早點炸油條處,忽然覺得餓了,聞着撲鼻而來的香味,很想坐下吃一頓。可早聽說吃油條不好,太油膩,裡面還有明礬,且去年檢查身體血糖血脂兩項已超標,還是別吃了吧,我催促自己趕快離開。已經走出好遠,又奈不住嘴饞,心想又不常吃,偶爾吃上一次,估計無甚損害吧。我又折了回來,找一張桌子坐下,要了一碗豆腐腦兩根油條。豆腐腦味道純正,喝一口,頓覺神清氣爽,油條也炸得不錯,酥脆松香。真是好久沒吃了,如今這油條比過去變大了,再細看,連炸油條的爐灶都由燒煤換成燒液化氣的了。
北方的早點,一般就是煎餅、油條、豆漿、豆腐腦。經營者往往是夫妻倆加一姑娘,守着街邊,一隻爐子,一條案板,幾張油跡斑斑的桌子,十幾隻凳子或馬扎。上班族和上學族把自行車往旁邊一支,過來坐下,快則5分鐘,慢則10分鐘,吃完交錢走人。早點的做法和吃法,都極簡單。南方人初來北方,很多人都不習慣,因為這與南方特別是廣州的早茶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1999年出差南國,在羊城吃了一次早茶,真讓我開了眼界,各式小菜、湯、粥、糯米雞、芋茸酥、小籠包,足足有20多道,等吃飽喝好,一個半小時過去了。所謂「食在廣州」,名不虛傳,僅一早茶,便體現了南方人的精細、講究、悠閒。而北方的早點和吃法,也反映了北方人的性格,簡單、粗獷、直爽,凡事要快捷、便當。
從那天開始,我吃的蔬菜就全在早市買了。此外,我還買過兩個塑料盆,兩件T恤,一條短褲,還有晾衣夾、茶杯、布鞋,還買到一個專剪衣服線頭的小剪子。對了,還買過兩斤點心。數這點心買得窩心,商販說是黑芝麻餡的。黑芝麻對人體有好處,我買回去就吃了一個,方知上當,就是白糖餡而已,一隻小餅裡不過兩、三粒芝麻,甚至一粒沒有,還好意思說是黑芝麻餡餅。
上月有一天,我照例去早市買菜,然後又極沒出息地控制不住自己,吃了油條和豆腐腦,飯後沿道路左側走,想消化消化。走了不多遠,忽然看到早市新增了兩個書攤。小販用塑料布鋪地,書就散放其上,我過去翻了翻,不禁有些欣喜,還真有幾本不錯的書。雖然家裡書多成災,不少書已沒地方放了,可我還是不斷地買書。這裡有一本《王荊公年譜考略》,清朝人蔡上翔著,專為王安石辯誣的,覺得挺好;還有一本《最美的散文》,裡面收錄了馬拉美的《秋》、伍爾芙的《果園裡》、泰戈爾的《對岸》,都是我極喜愛的作家的文章;又翻出一本《莎士比亞劇作選》,裡面有《哈姆雷特》、《李爾王》、《奧瑟羅》,偉大的劇作和罕見的文豪淪落至此,令我唏噓不已,趕緊將三本書買下,才5元錢一本,心想太值了。匆匆回到家中,立即打理圖書,搓去污跡,拭淨封面,《王荊公年譜考略》的封皮壞了,我找出一張硬紙,剪刀尺子加膠水,一通忙活,為書新做了封面封底。自前年看到王安石的《讀孟嘗君傳》,「嗟乎,孟嘗君特雞鳴狗盜之雄耳,豈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齊之強,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雞鳴狗盜之力哉?」拍案叫絕之餘,我喜歡上了這位被保守派譏為「囚首喪面而談詩書」的北宋名人。是啊,不少執掌權柄者喜歡阿諛小人環侍四周,招引重用的都是無聊之徒,無非擅長雞鳴狗盜一類,真有才學之人,哪肯趨附於他們?這片土地上,幾千年來滄桑巨變,天翻地覆,可似乎總有某種氛圍在循環周旋,總有幾樣人士在死而復生。從現實中我們可以輕易找到歷史的延伸,而讀歷史時油然而生的現場感,令人穿越時空,恍如走進「秦時明月漢時關」。
這早市,市井之氣,喧囂充盈,土得掉渣,俗不可耐,還洋洋大觀,別有洞天。種種今古雜陳、中外並舉、下里巴人、陽春白雪,不失為一幅時代縮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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