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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風陌上》作者:劉克定,出版:上海書店出版社
近讀《南風陌上》(劉克定著,上海書店出版社2015年2月出版),是又一本雜文隨筆集,分為「知人論道」、「枕上詩書」、「驛寄梅花」、「世相閒拾」四輯。這類圖書乃日常給報刊所寫文字的合集,內容頗雜。在這種「雜」裡若梳理出一個脈絡,可以管窺一個人的文風、文字感覺、志趣、個人品位、價值觀等。本書前兩輯對中外文學人物、文學史、詩歌史等各類內容均有涉獵。其中《<續詩品>讀稿》、《王維的<臥雪圖>》、《玉杖上的鳩鳥》等頗有見地。第三輯文章最少,是類似於遊記性質的文章,《古城會》中,作者寫舊時在長沙的見聞,撫今追昔,場景忽遠忽近,彷彿電影鏡頭一樣收放自如。第四輯是傳統意義上的雜文。
我讀此書,最大感受是其對知識的孜孜以求。且舉一例。《荔枝生巴峽間》(2008年刊於《文匯報·筆會》上),引用白居易的記述:「荔枝生巴峽間,樹形團團如帷蓋。葉如桂,冬青......」並推論,當年楊貴妃吃的荔枝很可能從四川巴峽運去,這樣路途近得多。如果從嶺南運送到長安,時間上趕趟,不能保證荔枝色香味的鮮美。文中還列舉了其他例證和相關見聞。文章刊出後,老作家劉敬坤寫了一篇名為《也說四川荔枝》的文章,講述自己抗戰期間在重慶見過小攤小販賣荔枝,當時就驚奇過,不都說荔枝產在嶺南嗎?為什麼出現在四川?別人告訴他,重慶賣的荔枝確實是四川產的,產地在瀘州鄉下。而且楊貴妃吃的荔枝就是四川的。其保鮮方法是,把新鮮荔枝摘下,立刻裝入新砍下毛竹的竹筒中,裝滿幾節竹筒,就把竹筒用棉被包裝好,交驛站快馬日夜奔跑,到長安時,荔枝仍能保持色香味。此文刊出不久,學者蔣星煜撰文跟進,在題為《楊貴妃與荔枝》的文章中說:「李肇《國史補》和樂史《楊太真外傳》,都十分明確指出,楊玉環幼時在家鄉(巴峽間)一直愛吃荔枝(土產),後來一朝選在君王側,吃到嶺南進貢的荔枝,滋味比巴峽所產更鮮美,從此就喜吃嶺南的了。......按照古籍記載,唐代開元、天寶年間,進貢的荔枝同時從嶺南、四川兩處馳驛而直奔長安。《長生殿》的〈進果〉一齣也是如此描寫的。」蔣星煜長期研究戲劇,資料來源可謂權威,也算對劉文有了一個根本性的回應。劉克定是個作家,不是某個門類的專門研究者,但能注意到相關資料,引出話題,讓大家深入探討,並得到最權威的回應,這也是一種寫作方式和寫作目的。保有好奇心,跟年齡無關,跟專業無關,是一種精神。很多問題(社會問題、經濟問題、科學問題等)都是通過這樣孜孜不倦的探索、追求得以解決的。
又如雜文《現在的那些「兔子」》中,從有的地方總結反腐「經驗」找到話題,認為反腐不能守株待兔,把貪官比作狡兔,一隻撞死在樹上,其他的就不會傻到又撞,搞紀檢的不能是守株待兔的宋人,坐在樹下,一邊等兔子,一邊談自己「守株」的經驗和意義。比喻堪稱新穎。此文最初發表於2009年,時至今日,情況應該有所改觀了吧?
我最近一段時間在欣賞國內各類戲曲,因此對書中的《勾欄三談》頗感興趣。此文用上萬字的篇幅談論關於戲曲的諺語。「諺,傳言也」,是凝結這民間智慧的格言。他列舉了潮劇中的「大板凳--位位坐得」,川劇中的「缺旦戲難演,無旦不成班」、「唐三千,宋八百,道不完的三列國」,秦腔中的「同朝的影子合陽的線,二華曲子耐人看」,「字不正腔不圓,一輩子唱戲都是粘、粘、粘」,越劇中的「千生萬旦,一淨難求」等眾多俗諺,並一一進行闡釋。我在東北工作期間,曾與二人轉著名研究者那炳晨先生交流,聽他講起二人轉中「生於民間,死於廟堂」,「不像不是戲,太像不是藝」等語,深感民間文藝之凝練與文化自覺。克定先生關注並總結整理之,正是其情懷體現。
之所以強調知識的重要性,是因為當今一些寫作者,尤其雜文作者、時評作者缺乏知識儲備,成文時自覺不自覺靠情緒支撐,慷慨激昂卻找不到着力點。要想言之有據,最終還得靠知識。自然,普通作者不是具體學問的研究者,用不着深入考究,但他們有責任把一些常識或者被刻意隱瞞的知識打撈出來,昭示讀者。知識比感動來得更深沉。克定先生的努力提醒我們,為文有物,需要打好根基。
2013年11月,深圳市雜文學會換屆,承新任會長許石林兄錯愛,讓我擔任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平時多以雜文作者身份出現,因此我比較看重這個社會職務。在換屆大會上,見到了我的前任劉克定先生。此前多次聽說過這個名字,但緣慳一面。此次見面雖是交接工作,卻又是文友相聚的開始。因此,拿到克定先生的新作《南風陌上》後,迫不及待翻了起來。讀其文,知其人,為繁榮雜文寫作,盡一點鼓與呼的責任。■文:王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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