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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城與妻子謝燁。 網上圖片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這是詩人顧城留給世人最好的禮物。他的詩句,被讚「天真、透明,像孩童一樣純粹,是毋庸置疑的天才」;他的人生,卻充滿異樣,怪誕而顯得費解,比如他總是戴茪@頂用褲腿改造成的白帽子,比如傳言他重傷妻子致其死亡......這個融合了詩歌意象單純和現實人性複雜的詩人,一直是詩歌評論界一道糾纏難解的謎題。
旅居海外孤島六年期間,顧城創作了大量小說、詩歌、散文,這些作品均閃爍茪ㄓ@樣的光彩,但卻不為國內讀者熟知。筆者日前從金城出版社獲悉,經過近10年整理,含顧城的小說、詩歌、散文、哲思、訪談與對話、演講答問等6個主題共計9冊的《顧城海外遺集》將陸續出版,而今年3月,小說卷《英兒及其他》已率先面世。
《顧城海外遺集》經顧城姐姐顧鄉做了詳細、嚴謹的註解,這將無疑是對顧城對生命、東方哲學與藝術體悟的全面呈現。■文:潘啟雯
還原顧城的海外生活
1987年5月29日,顧城夫婦自北京飛往德國明斯特,開始了他們的海外生活。1988年,他們以工作移民方式,定居新西蘭,生養兒子,在激流島上買房、養雞、畫畫,用顧城的話講,經過了從「採擷業」、「農業」、「畜牧業」、「商業」,又回歸「文藝事業」的人類社會發展史,一門心思要「靠自己雙手勞動養活自己」。海外6年,僅1993年3月15日至23日回過一趟北京。
顧城這段海外生活,國內讀者了解極少。而《顧城海外遺集》是海內外收集作品最齊備、最完整的顧城作品集,試圖還原顧城這6年的生活面貌、寫作處境、思想狀態和藝術風貌。
作為這套叢書的輯錄者,榮挺進早在從2005年就開始進行相關的搜集整理工作。據他介紹說,顧城在海外期間的作品,以往是零零星星發表的,像這樣大規模的整體出版,此前從未有過。在具體篇目上,以小說卷中的《英兒》為例,以前內地和台灣的三個版本,都有一些刪節、以及作者標注暫時不發表的篇目,「這次我們找齊了」。散文卷裡有些篇目過去陸續在其他刊物、選本中出現過,但如此完整、帶日記帶書信一起出版的,卻是第一次。其中顧城在海外的大量的訪談、答問、講演,以及根據錄音整理的稿子,好多都沒有正式發表過。
在《顧城海外遺集》中,顧城海外生活的許多細節在作品中呈現。比如關於他的兒子,1987年10月他和謝燁在倫敦一家醫院檢查,第一次聽見胎兒的心跳,便寫下「孩子在母體上微微凸起/這是內在的光明/是滋養本身」(《卑微》)的詩句,第二年3月孩子降生在奧克蘭,他寫道:「現在你可以說/你有兒子」(《此刻》),「你忽然醒/像一朵花/變紅/像一件衣服/濕頭髮黑頭髮頭髮頭髮活了」(《桌子》)......
詩裡還有許多是他們島居的勞作和生活,種菜、鋸木頭、打石頭、釘房子、養雞、賣雞蛋、賣春卷、給島民畫像、製陶,也記錄了激流島陽光明媚、綠樹b蘢的那些美好的時刻,以及每每泛起的思鄉之情。
同期,顧城還專心創作了不少回憶性散文,同樣講述生活故事和人生履歷。小說和散文記述的主要差別就在於情節、場景與角色,有虛構的內容,有一種詩意的虛幻感。與此同時,為了讓人們更清晰地了解顧城的海外歲月,遺集中還加入了顧城創作的大量繪畫、書法作品。榮挺進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自己始終把顧城看作一個普通人,也希望人們能從《顧城海外遺集》中看到一個「更接近真實的顧城」。
不要忽視了《英兒》作為小說的虛擬存在
很多人所了解的顧城,是詩人顧城。事實上,顧城還曾經創作過不少於24篇短篇小說和1部長篇小說《英兒》。顧城短篇小說分兩組:第一組大部分是寫於上世紀80年代的小小說,除《長鼠阿古》、《傳承》、《想像力》三篇,都曾發表過,有的還刊載過不止一次。第二組8篇,是顧城出國後的作品,寫作時間從1989年跨越到1992年,個別篇目曾經發表過。這些作品,《亨米》以快活酣暢之筆、縱跳幻變之描寫,虛構一個教授的課堂體驗,很是好玩;其餘各篇則都是見聞故事,且相對完整、講究,頗為耐讀。
顧城的現實人生悲劇,其中很大一部分根源與婚戀領域有關。「三角戀」、「第三者」、「懺情錄」等概念也讓他們的故事迅速成為一樁坊間談資。盤桓糾纏了20餘年悲劇的三位主人公均已離世,顧城、謝燁、英兒三人之間愛恨情仇的猜測毀譽,盤根錯節,真真假假,箇中微妙,外人已經無法完全看清。由此,在顧城的小說中,其唯一一篇長篇小說《英兒》無疑是最引人注目的。
《英兒》以顧城、謝燁、李英「一男二女」的愛情為原型,由顧城夫婦共同署名,一經出版就引發軒然大波。顧城生前接受採訪時曾表示,這是一本自傳體式的小說,基本是真實的。但「英兒」原型李英後來對顧城的說法進行了駁斥,並表示與顧城的「第一次」並非出於自願。文昕(顧城、謝燁和李英的共同好友)2013年接受採訪時表示,李英說「被顧城強暴」是在撒謊。幾位當事人不同的說法,令顧城生前最後的歲月成為一個謎團,引發外界頗多猜測。
1993年10月8日,顧城、謝燁在激流島殞命。消息傳來,一片嘩然。關於事發當時的場景,除顧城姐姐顧鄉說他「打了謝燁,斧子乾乾淨淨」的回憶,外界還流傳諸多版本。「殺妻、自縊」成為最廣為人知的一種說法。
已關注這個話題數年的榮挺進認為,20多年來,外界對於顧城的關注仍然沒有什麼變化,不外乎說他是「神經病」、「殺人犯」。很多人接受了最早的媒體誤導,印象裡全是顧城用斧子殺死妻子,「這種印象又反過來影響對顧城詩歌的看法」。在榮挺進看來,他無法得出「他(顧城)是殺人犯」這樣的結論,那只是一場家庭口角導致的意外事件。而自己之所以想編這套《顧城海外遺集》,並不是想指責媒體的報道。在過去,人們寧願相信《英兒》的故事及描寫,就是顧城和謝燁、李英的「真實事跡」。但是,希望人們不要忽視了《英兒》其實是作為小說的虛擬存在。
比如《英兒》設置了一個框架結構,在主人公G死掉以後,「我」去島上看望他的遺孀,這個框架「絕對是虛擬出來的」。再比如小說中的第二人稱「你」--並不單指「英兒」或者「雷」,而是閃爍不定、在兩個女性角色之間游移變化。包括他寫給「曉南」的信,現實裡是寫給文昕的,顧城放進小說中也做了改動。
從這個意義上說,顧城海外創作的結集不但極具學術研究的文本價值,更從側面展示了顧城海外生活的真實細節,呈現出一個更加真實、立體的顧城,一個「詩人顧城」之外的顧城。
而關於顧城,不管他是不是「任性的孩子」,他說:「我想在大地上畫滿窗子,讓所有習慣黑暗的眼睛都習慣光明。」人已遠逝,或許我們可以擱置黑暗,欣賞光明,讀讀他過去寫的詩歌和這套《顧城海外遺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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