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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著名作家李昂,在寫作上向來敢於挑戰傳統禁忌,早期作品《殺夫》一鳴驚人,去年的新作《路邊甘蔗眾人啃》又激起討論連連。近年來,李昂醉心飲食,她稱自己為「愛吃鬼」,將美食寫入小說,葷香野辣的,是菜餚,也是人生。
最近幾個月,李昂應浸會大學之邀擔任駐校作家,更在香港醞釀起新的飲食小說。寫作多年,女人,仍是她道不完的生命謎題。■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尉瑋
食色性也
快人快語的李昂三句不離「食」。最近香港中華書局出版了她的《愛吃鬼的華麗旅程》,就是她從前全世界趴趴走愛吃、愛玩留下的記錄。
旅程來到香港,她笑說這次呆的時間比較長,終於可以「輕鬆地去吃」,「以前總趕時間,要趕着吃掉很多東西。」她的飯局還在繼續約,暫時念念不忘的,是沾友人光,嚐到鴻星酒家大廚特別炮製的一碟炒飯。「從大盤子把它挖到我的碗裡面,那個味道可以香到......不敢想像。每一粒米都蘸上調料,均勻地染上淡棕色,吃完的盤子上沒有一滴油,絕對是非常高的功夫!」光聽她描述,口水就有點想要滴下來。
吃到一定的階段,已不僅是為了嘴角的鮮香。李昂感興趣的,更是食物背後的文化。2007年,她發表小說《鴛鴦春膳》,美食不再是配色,而是當之無愧的主角。「果子狸與穿山甲」、「咖喱飯」、「牛肉麵」、「珍珠奶茶」、「春膳」、「國宴」、「素齋」......書中「起承轉合」四部曲,連接起女孩的成長經歷;幾道美食,勾勒出背後的文化雜陳,不僅道出「食色性也」的微妙關係,更深入人性與政治。
「寫食物是很大挑戰,尤其是小說。大陸如果用小說來寫食物,經常都是從飢餓出發,那是抹不去的記憶。我當然覺得飢餓在飲食文學中是很重要的部分,可是希望可以寫出不同的東西。我們大概沒有那個飢餓的經驗,但是我們會有不同的東西可以寫。」《鴛鴦春膳》花了她七年的時間,仍是意猶未盡,李昂說,她在香港的這段時間,會開始寫新的飲食小說,暫名《女人湯》。
「裡面會結合更多和女人有關的東西--女人做的湯,給女人吃的湯,還是把女人煮成湯?這其中就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可以發展。」李昂說着,笑起來。
女人的問題永不過時
李昂出生於台灣鹿港,原名施淑端,四姐施淑女與五姐施淑青都是著名作家,她開始寫文章,卻取了「李昂」這個筆名。「在那個年代,絕大部分的女作家寫的都是家裡的玫瑰花呀,家裡的貓咪呀,人家會認為根本沒有辦法討論嚴肅問題。所以我覺得要取一個筆名,不要讓人先入為主地發現作者是女生,於是選了個非常強壯、男性化的名字。」
甚有女性意識的李昂,1982年開始在《聯合報》連載《殺夫》,83年出版成書。《殺夫》為她奪得《聯合報》中篇小說獎第一名,卻也掀起風波。不堪忍受凌辱折磨的女人最終將施暴的丈夫殺死分屍的故事,在當時社會氛圍保守的台灣遭到非議,「被罵得很厲害」。作品中大膽直白的性描寫亦讓李昂遭受人身攻擊與侮辱。其後,有外國翻譯家來接洽版權,也遭到文壇大佬的阻撓。「他們認為把這樣的書翻譯到國際上,是很丟台灣人的臉的。」經歷各種曲折,《殺夫》仍然走出了台灣,到現在,已經有英、美、法、德、日等多個譯本,亦成為華人社會中女性主義書寫的代表作品之一。
《殺夫》挑戰禁忌、意識大膽,這似乎也成為了人們眼中李昂的處事風格,「但無論怎樣,我不是為了故意挑戰禁忌而去創作。老實說,你也不知道社會的禁忌在哪裏,除非你碰到它。」
作品在外國引起關注,但也有讀者的觀點讓李昂微微驚訝。「讓我印象深刻的是,當時第一次到巴黎,有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知識分子氣質的,對我說:『你所表現出來的女性意識是我們媽媽那一代的,到我出生時,我的成長中已經完全沒有這些女性要爭取權利,或女性碰到的這些問題的處理。對我們來說,這個就是一個小說,它和我的生活離得很遠。』我問她想要的生活方式是什麼,她說:『當然是有人養我們,可以美美地出來喝下午茶,就像我今天來聽你演講一樣。』她希望衣食無缺,有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我當時覺得真不可思議,在台灣我們不是一直鼓勵女人不要這麼做嗎?那個階段我們也覺得非常重要的是要爭取女人的平權。但是沒有多少年後,我就在港台兩地發現冒出來一群這樣的女生,她們最想要的就是衣食無缺,有人養也沒有關係。」
時代愈來愈開放,女性意識卻反而倒退了嗎?李昂說,自己對此沒有價值的判斷,「我們努力了那麼多年爭取女性權利,是給了你選擇的機會。你可以選一個自己喜歡的,但也要承擔其後果。」她又說,女性主義也許是過時的潮流,但關於女性的議題一直都在。「最近我發現,有些學生在用《殺夫》來寫論文時,已經不是從過去爭取女性權利的角度來看這個小說,而是從家庭暴力的角度來看。這很好,說明議題一直都在,只是看待的角度不同,就產生不同的理論。女人的問題恐怕不會是一個流行一下就過去的問題,而是一個非常永恆的問題,是一門永遠都做不完的功課。」
將女人做成湯?
《殺夫》濃烈、殘忍,讓人「細思極恐」。隨着年齡漸長,李昂下筆有沒有溫柔一點?「也要看寫的時候,如果把女人做成湯的話就一點不溫柔了。」她笑着說,「隨着年齡的變化,尤其對女人來說,必然面對更年期和老年,真的給了我創作上很不同的思考方式。尤其是一天天接近死亡,會使得在關懷的議題上很不同,一個女人被傷害的題材可能不是我目前能寫的,我可能會關懷不一樣的問題。」2004年,她出版了《看得見的鬼》,被傷害的女人變成女鬼,有能力去報復仇人。但報完仇後問題來了,剩下來的永恆時間要怎麼打發?「所以她們玩了很多好玩的,最後一個叫『會旅行的鬼』,用很特別的方式來旅行。這些和寫《殺夫》的時候變得很不一樣。」
女人的故事寫不完,李昂要如何炮製《女人湯》?令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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