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樹廣
上夜班看版,一條小消息引發我的注意。一位內蒙古文物與植物考古學家寫了篇論文,證明國際植物研究界一直保持着以契丹(Cathay)表示中國的拉丁語命名規律,據此推斷「中國是契丹」的結論。我是北方人,又學俄語,曾長期在中亞工作,小消息讓我聯想起學語言和歷史的經歷,也解開困擾我多年的一些疑問。
最初的疑問是在大學時。「中國」在俄語中寫作「КИТАЙ」,發音很接近「契大(伊)」,學生們調皮地謔稱「黑大爺」,當時萬沒想到它竟與「契丹」有關係。問老師「中國」這個俄文詞出自何處?老師答,可能是從蒙古語轉借過來的。因為成吉思汗西征,其孫拔都在今俄羅斯歐洲部分建立了金帳汗國,蒙古人的南邊是中國,這個詞便被帶到了那裡。老師又補充道,俄語中的「中國」還有「城市」之意。教師關於「中國」一詞的解釋讓我雲裡霧裡,疑問也就一直縈繞在腦海。
第二個困惑出現在中亞工作期間。那是一九九七年,我結識了到阿拉木圖講學的著名歷史學家魏良弢先生。魏先生以研究中亞史著稱。他告訴我,契丹人耶律阿保機建立的強大的遼帝國(九零七至一一二五年)被女真人的金帝國消亡後,耶律大石率部西征,最後輾轉到今天的新疆和吉爾吉斯斯坦一帶,建立了強盛一時的西遼(一一二四至一二一一年)政權,即「哈剌契丹」(Kara Khitay) 。中國史學界認為,綿延九十載的西遼是遼帝國的延續,西遼對中亞和蒙元政權的影響很大。契丹人建立的遼興起於唐亡之初,統治北亞長達二百年,再加上西遼的九十年,有三百年之 久,但這段歷史鮮被人了解。原因是缺乏有關史料和中原漢政權的法統意識。我雖與魏先生一面之交,但他講敘的西域史卻令我終生受益。臨別,他將自己的專著《西遼史綱》送我留念,使我對契丹史的興趣持續至今。當時我並未將契丹與俄文的「契大(伊)」聯繫起來,但我畢竟了解到契丹在中國中世紀史所佔據的特殊重要地位了。
第三個困惑是對「Cathay」一詞的好奇,應屬於接近尋找到問題「答案」的階段了。來港工作後,我經常搭乘國泰公司的航班,對其英文名「Cathay」十分好奇。上網查閱維基百科,特別是向英文功底了得的同事請教,始知「Cathay」原來係中古時期的英語,源自契丹的音譯,意為「中國」。二戰後,美國人法瑞爾和澳洲人德坎措從上海來港,決定成立一家航空公司,覺得用Air Hong Kong的名字太普通了,法瑞爾對「Cathay」一詞情有獨鍾,覺得它高貴典雅,超凡脫俗,遂以此定名恰巧讀過另一條消息,彭麗媛陪同習近平主席訪問荷蘭時,荷蘭皇室本欲將一個罕有的鬱金香品種命名為「彭麗媛」,但「第一夫人」低調,它於是被命名為「Cathay」(中國)。另有一個情節令我難忘,前不久意大利作家安哥羅.帕拉提戈告訴我,他的研究成果表明,達.芬奇的母親是從東方販賣到意大利的「契丹(中國)女人」。聯想到上面的一切,我終於恍然大悟,原來俄文的「КИТАЙ」和英文的「Cathay」都源於「契丹」的發音。自成吉思汗打通了歐亞大通道,絲綢之路便迎來鼎盛期,馬可波羅等西方人紛至沓來,「Cathay」傳遍了歐亞大陸,成為「中國」的代名詞。
我猜想,成吉思汗西征和歐亞各民族的大融合才是「契丹是中國」流行的大功臣。今天,蒙語和俄語中的「中國」被稱為「KHTAH」;在西歐和地中海沿岸的拉丁語基督教國家如意大利,也把「中國」稱為「Cathay」;土耳其語和維吾爾語等突厥語,也將「中國」叫做「Khitai」;至於稱中國為China,則只是近代的事了。
在相當長時間裡,我國史學界稱匈奴、突厥、契丹、女真、蒙古和滿族等對中原王朝的征戰視為「異族侵略」。事實是,中國作為一個多民族國家,其歷史發展的最大特點是北方(北亞)地區各民族在戰爭的血與火中逐漸達至融合,最終形成今天的中國人。「契丹是中國」正是一個極好的佐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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