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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甲平為記者講解神畫含義。 張艷利 攝
近日，有幸在吉林省白山市看到薩滿神畫畫家孫甲平現場作畫，首先感到的就是震撼！孫甲平筆走龍蛇，線條流暢自由地在平面穿梭遊走，山川河流就清晰地躍然紙上，然後他屏住氣息，驀然間，開始在山河林地之間畫神祇，薩滿諸神瞬間歸來，渾然天成，意趣盎然。古老的薩滿神圖，據說是用鮮活的鹿心血畫在鹿皮上，每年再用同樣的血在鹿皮上再描一次，就會神力倍增。當下，能畫薩滿神畫的人，寥寥無幾，孫甲平是怎麼做到的呢？■文：廖一、張艷利
上世紀八十年代後期，中國文化界和藝術界出現了尋根熱潮，我們民族生生不息的文脈和根基到底在哪裡？很多人都在思考，也在行動，孫甲平也是這樣。因受家庭熏陶，他自小就酷愛畫畫，每每看到漂亮精美的圖案，都會令他愛不釋手。
一次偶然的機會，15歲的孫甲平無意間找到幾張薩滿神圖，如獲至寶的他欣喜又珍惜，經常拿出來臨摹。1980年，開始工作的他，當時在白山市渾江區交警支隊負責畫宣傳海報，一幹就是二十多年。但是，薩滿神圖經常揮之不去的在他的眼前晃動！想想很多薩滿年紀越來越大，能畫神圖的人更是越來越少，令他心裡倍感焦急，擁有這麼多年歷史的薩滿文化，應該被及時搶救，可是當真要捨棄國家公務員的工作，去追尋薩滿的神跡，那將是一條怎樣的道路呢？2004年，他和妻子慎重商量後，最終毅然決定辭去這份公職，踏上尋找薩滿神跡這充滿神秘和未知的道路。儘管孫甲平的這一舉動，是一種文化覺醒和文化自覺，但真正的邁開腳步向前走，不只是艱難兩個字就可以形容的。他辭職後，為了了解原始部落文化，首先來到海南甘什嶺景區的野人部落，以畫原始圖騰維持生涯的同時，感受人類原始社會、原始符號的神秘和內涵，感受原始部落的文化傳承。幾個月後，他回到吉林，又先後遠赴內蒙古、黑龍江、遼寧等地，開始了尋找老薩滿、探訪薩滿文化的漫漫歷程。
文化覺醒 尋找薩滿
六億年前，在北中國廣袤的版圖上，沒有山川，只有茫無邊際的大水，經過億萬年的演化，到距今兩萬年左右，海底上升，劇烈的造山運動才開始有了綿延挺拔的長白山脈和神奇的黑土，奔流不息的江河，孕育了這裡生生不息的萬物。在這片神奇的沃土上，人與動植物相伴相生，相互依存。古代東北先民，也就是滿族的先人肅慎一族，在感受自然、動物、宇宙空間與時間時，在渾然天成、相伴相生的整體思維的統領下，用靈動的線條表現其對自然和人類社會的感悟。用一種超越了時空、生死的宗教悟性，與外界對話，這就是薩滿的誕生，它是滿族、蒙古族以至於人類早期很多民族的一種文化之根。薩滿神畫與中國傳統的繪畫體系有非常大的不同，他不僅滲入了宗教的元素和文化屬性，更是超越了平面的二維空間，進入宇宙時空，更直觀、更靈動、也更神秘。在不斷地與老薩滿接觸的過程中，孫甲平也逐漸把自己變成了一種文化符號，融入了薩滿神畫，他不斷地搜集整理薩滿神畫中包括岩畫、壁畫和薩滿跳神祭祀所運用的原始符號，並且開始把這些符號融入到薩滿神畫中。
人類古老的民族幾乎都存在着對自然和動物的崇拜過程，並在幻想中把這些猜想不自覺地藝術化了。滿族的先人肅慎人，把整個自然神化了。在古代滿族先人的理念中，太陽、月亮是神，風雨、雷電等世間萬物都化生成了神。古代東北的先人，不僅猜想着自己的來歷，而且好奇着大自然和動植物的來歷。在東北先民的想像中，萬物都是有靈魂的。
薩滿神跡 諸神歸來
孫甲平告訴記者，他作畫突破了傳統的二維的靜態作畫思維模式，傳統的中國繪畫是在靜態思維的統領下，在平面上構圖，或是寫實，或是寫意，不超越現實的時空。而孫甲平作畫則是將自己融於自然萬物進入無我狀態，最終超越平面上的時空來感受萬物的靈動，神與物的動態，然後用薩滿的思維表現在紙面上。他在用色上非常大膽，經常用滿滿的構圖，五彩斑斕的顏色，毫無拘束的靈動的線條， 穿越時間和空間，在山川、樹林、河流中渾然一體的畫滿了各種神祇，這些神祇就是在流動的時空中，自由自在的存在，彷彿諸神歸來，也彷彿是遠古的神跡通過線條的呼喚，回到了現實的時空，他們用驚奇的眼睛，觀望着時空中的一切，交相輝映，構成了生生不息的民族文化文脈和屬性。從這種意義上來說，孫甲平的尋根的畫筆，真正觸動了我們祖先的靈魂之根，承載了滿族、蒙古族等民族文化的歷史屬性和文化品格。孫甲平這樣告訴記者，他的畫不同於中國任何一個傳統畫派，也不同於畢加索、高更和梵高，他的畫帶有宗教的印記，承載民族文化的傳統和屬性，更是民族風俗的寶鑒。
孫甲平1957年生於吉林省東豐縣。國家一級美術師，薩滿畫派創始人。幾十年來，他在挖掘傳承滿族歷史文化和薩滿神圖藝術過程中，對薩滿藝術創作的歷史和觀察別具一格。先後出版《薩滿繪畫藝術》、《廢棄與超越》、《水紋圖典》、《自然天成與繪畫》、《木紋圖典》、《版畫專集》、《連環畫警犬黑豹》等多部專集。並於2005年至今，先後在美國洛杉磯、北京、新加坡、廣州、香港、上海、法國巴黎、台灣等國內外多地舉辦個展，參加了「廣州國際」、「北京國際」、「藝術北京」等多個藝術博覽會，並於2008年獲奧運全國書法繪畫大展金獎。
東北師範大學滿族歷史語言研究中心特聘教授、藝術評論家沈景春在評價孫甲平的作品時表示：「對傳統繪畫的繼承，歷來就有兩種走向。一種是能夠被大多數人所認可的對技法、圖式、規範等表層內容的延續，另一種則是難以被普遍接受的對靈魂、感覺、甚至氣場等形而上的神秘有所領悟所表達出的創造。這就像糧食之於酒，作為一種能夠點燃激情的液體，雖然脫胎於糧食，卻永遠不再是糧食了，而完成這一魔幻般轉變的就是發酵。孫甲平無疑屬於第二種。」吉林的滿族文化尋根者，有一種值得深入探討的文化現象，楊子忱本是一位作家，為優秀的滿族人寫傳記，但寫着寫着，竟然自己融入薩滿，做起山川河流的滿族神歌，這如同孫甲平畫薩滿神畫，他們不僅僅熱愛薩滿文化遺產，更將自己做成了現代薩滿。研究民族文學藝術，首先要看懂民族文化心理，這兩位的藝術作品，遠遠不是普通的文藝理論能解讀的。他們摯愛民族文化，到了把自己作為犧牲供奉的境界。孫甲平這些年來，完全融自己於薩滿的狀態，他甚至告訴記者，沒有薩滿入定的狀態，他就不能做出神畫。
那麼薩滿神畫的現代價值在於哪裡呢？沈景春表示，他能讓人們感到一種尚未完全脫離動物蠻性的原生態的生命力度，是一種心象的表達。通過裝飾性極強平面構成法，在無數的細節中，線條、色彩迴環往復，濃烈狂野，構成一幅幅巨大的象徵，讓觀者在驚恐之餘，回味我們的祖先，同時看到自己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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