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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屏風式羅漢床，田家青設計，田家青工作室製作
如今收藏之盛，歷代無出其右，但紛繁雜亂亦遠勝前朝，尤其傢具收藏更是如此。所以，若是偶遇田家青這樣既是中國古典傢具的製作大家，又是收藏名家，自然要向他多請教此中真諦。一旦捨身收藏，自然謀求最高境界。所以，首問田家青關於中國古典傢具鑒定收藏的最高境界，他脫口而出的答案--「望氣」和「有味兒」，頗有一些傳統中醫的味道。■文： 劉禮福、圖：嘉德藝術中心提供
「其實，這個方法也是出自恩師、良友王世襄先生。」田家青說：「他老人家每到拍賣季，必會收到各家拍賣公司的圖錄，拍品成千上萬，如何從中『刨出』精品，對於許多人來說是個大難題。但王先生卻從不一頁一頁地仔細看圖錄，而是從第一頁起『唰、唰、唰』地直捋，快到最後一頁，又反覆從頭來過，如此兩三遍，看一本圖錄的時間大概也用不了五分鐘。中間突然看到中意的東西便『啪』地一下按住，再稍加細品，好東西絕對跑不了。」
田家青對王世襄先生的「一眼明」之高、之神不無欽佩。回想30多年前，田家青的收藏鑒定之路是這樣的：拿件瓷器，先是掂量掂量手頭兒，又聞又看；看傢具是先鑽到桌子底下，逐一去看各部件是否有後修後改或者後配等等細節。幾年下來，別物拆招，不勝快慰，田家青也覺得自己眼力挺好的。但等1979年結識了王世襄先生之後，田家青才發現，當時被國內外奉為收藏界神人的王世襄，對古代藝術品的鑒賞根本就不是「別物拆招」這一套，他只需要看一眼，而自古就將這種鑒定方法稱為「望氣」。
微觀品鑒「別物拆招」之限制
相較於「望氣」與別物拆招之高低，田家青多年來也在慢慢體會。如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收藏初興，田家青發現，鑒定唐三彩的真假是看釉面內是否有微細的斷裂（俗稱「細開片」）以別真偽。而當時的偽造尚屬粗獷階段，自然不注意開片，這在一定時期內也算是非常準確的判別特徵。結果後來唐三彩身價倍增，偽造者認為值得花工夫時，便將「細開片」的難點攻破，很多人依照前法鑒定唐三彩便紛紛「翻車」。
後來，收藏圈中又發現當時偽造的開片較生硬、崩碴較愣，真品的開片因歲月滄桑的洗禮而有酥的感覺。於是，這又成了鑒定的新招。但好景不長，便又不靈驗了。繼續深入，人們發現真品開片細微斷裂紋中滲有漬跡，又因細紋小部位不易觀察，便引入手電筒和放大鏡。因為要在斷裂紋中自然滲透漬跡比做單純的開片更難，這自然又是鑒定的新招數。
循環深入，唐三彩的鑒定至今進入了一個更加微觀的世界，有了更多更複雜的各種「特徵」以及對應的一大堆招數。「但上當者依舊趨之若鶩，甚至現在還沒明白過勁兒來的人大有人在。」田家青頗多無奈地說：「其實，自打有收藏起，各類古玩的造假技術與鑒定之間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地纏鬥，到底誰佔上風，仍無定論。但有一點收藏者必須明白，通過顯微鏡、放大鏡的觀察等常規招數來鑒別古玩，凡是你認為可以判斷出真偽的各種特徵，造假者同樣也都知道，他們就可以通過完善偽造技術來對付你。尤其是對於現代科技而言，只要有足夠的時間、精力，一旦加上巨額的金錢誘惑，早晚就有人能找到相應的技術。」
更讓田家青覺得「別物拆招」標準套路是收藏最大隱患的是：如此一來，鑒賞越來越注重細節，眼界也會越來越窄，人的心胸也會越來越狹小。而一旦學會了一些技術性的知識，無知者無畏，必然漸覺自滿甚至自負，不知深淺。不僅離「打眼」不遠，而且幾近無藥可救。
古玩鑒賞看氣韻
而「望氣」之法在田家青看來是最本質、最精準的鑒定方法，既源自王世襄先生在《錦灰三堆中》有《望氣與直覺》一文的專門講述，又有王世襄先生看過文物不計其數，從未看錯東西上過當，這在收藏圈中業已成神話。此外，王世襄的圖書著錄中那些極其豐富的藏品，雖然公開面世幾十年，也沒有聽到有誰說某件東西整個兒就是瞎活兒。
仔細說來，還是全憑一口「氣」。按照田家青的理解和詮釋，「望氣」所謂的「氣」就是氣韻，實際上它是透過被鑒定器物本身的形、色、味，看到它背後的氣韻，此中氣韻所蘊藏的精神世界是一個時代的精神。而時代的精神是無法造假的，只能模仿一二，即便是有天大本事的人也無法完整復現。如果將望氣理論回歸到精神層面，學習望氣，人會越發謙虛，對中國文化的理解也會越來越深刻，境界也會越來越高，眼力也會越來越深廣，這會形成一個良性循環。因為造假人的學問和見識無法高於鑒賞人，那自然無法蒙混過關。
當然，說望氣是古玩鑒賞的最高境界，也只有如王世襄先生等寥寥數人能達到了。因為王世襄先生從小涉獵中國文化，研究中國書法和繪畫，氣韻和精神在書法和繪畫上的反映最為集中和鮮明。在此基礎上，他又研究青銅器、漆器、佛像、造像、樂器、竹刻、傢具，各種器物融會貫通，捕捉到了這些器物內在相應的聯繫和時代精神，找到了歷史的脈絡，就能站到最高端，而不是着眼具象，從而透過器物的表象看到時代特徵和藝術水準這兩個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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