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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紀誰還憂傷:李輝訪談錄》作者:李輝,出版:北方文藝出版社(2016年1月)
文:韓浩月
同樣作為情緒化的產物,「憂傷」是文化人書寫的永恆主題,十八歲的薩岡寫了《你好,憂愁》,帕慕克在《伊斯坦布爾》中寫了呼愁,而在中國現當代文學作品中,憂傷與愁苦瀰漫於字裡行間,但卻很少直面這種情緒的來源,寫作時雖然深刻又細緻,但反思時又多躲避姿態。
李輝著《新世紀誰還憂傷》,書名直接而凌厲,直接以世紀之分,為憂傷劃分了年代界限。進入新世紀後,憂傷成為一種稀缺的情緒,人們忙於遺忘,沒時間憂傷,大家精神麻木,喜歡用喜劇來刺激神經,遇到憂傷的事物,都學會了繞道走,憂傷成為舊世紀的一個標籤。
在自序中,李輝談到黃永玉先生捐贈給上海巴金故居的一尊人物雕像,雕像為一個年輕人張開雙臂迎接新世紀的到來,黃永玉先生將這尊雕像命名為「新世紀不再憂傷」。這尊立於巴金故居的雕像,因此具有了意味深長的寓意,眾所周知巴金晚年是在懺悔的苦痛中度過的,他的憂傷比一般人的憂傷更深重,他的憂傷是歷史惡作劇般的「饋贈」,且如此難以擺脫。
「新世紀不再憂傷」,有了預言一般的先知性,浮躁與焦慮取代憂傷成為民間的普遍情緒,而「誰還憂傷」則成為一種追思與找尋。李輝這本主題性很強的新書,通過作者與王世襄、林賢治、王元化、楊憲益等文化人物的對談,帶領讀者走進歷史深處,去觀察文化老人的身影,體會歷史事件的灰燼餘溫,從細節中撿拾人物真實一面,在唏噓與感慨裡體會風雲變化。
訪談的形式為本書內容帶來了一種非正式文體所獨具的輕鬆,讀者閱讀時也有身臨其境的現場感,與每一位訪談對象的交流,都涉及到生活、情感、思想等方面的點滴,因此,被訪問者的講述,呈現出一種真實感與立體感,有助於讀者走近一些、再走近一些,用一個新的角度,來對談到的某個具體人物或具體問題,進行新的觀察。
在《王世襄談文化之痛》這一篇中,王世襄談到了與黃苗子、聶紺弩等人的交往,自己被打為「右派」的原因,名門望族的出身,年輕時的戀愛經歷,鍾情於收藏等愛好的大玩家身份,童年時的記憶,出版的著作等等,二十餘頁的篇幅裡,話題天馬行空,信息量很大,但主旨又是圍繞人的命運展開,並不凌亂,有酒後漫談的快意。
在《林賢治談魯迅》這一篇中,對於21世紀魯迅被漫畫化、被曲解,林賢治覺得原因是,「魯迅的叛逆思想,魯迅的反權威、反庸眾的傳統,沒有很好地受到重視,不但沒有受到重視,反而受到知識分子的敵視。」在流行文化鋪天蓋地的時候,早已成為一種傳統的魯迅,被忽略與輕視,彷彿是一種必然,這是件頗為令人無奈的事情,而無奈,也是可以劃歸憂傷一種。
李輝在書中提到,2016年有不少重要的歷史節點:白話文與新文化運動興起100年,魯迅逝世80周年、「文革」爆發50周年......他認為,「時間流逝無情,人與歷史場景,卻不會離我們遠去」。中國人喜歡整齊的年份數字,不知道在上述三個重要的歷史節點到來的時刻,輿論場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會不會有大規模的紀念、討論、反思活動,也許會有,也許會寂寂無聲......就算是後者,人們也會習以為常,因為新世紀已經無人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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