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萊．卡根的哲學課：生死，靈魂存在的老問題

http://paper.wenweipo.com [2016-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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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然而我們經常將「生死」放在一起討論，因為「生」必要附帶着「死」，「生」、「死」無法分割，因為「死」就是「生」的取消，但也是「生」的終局，而眷戀生命就必然恐懼死亡。可是對於預定會發生在所有人身上的事情，我們對它到底是恐懼還是敬而遠之呢？■文：彭依夤

海德格勾勒出「死亡」與「存在」的關係，因為「存在」本身有時間的限定，但死亡又是什麼呢？我們不知道，即使某些人曾經歷過彌留的狀態又甦醒過來，那也不是死亡。我們不知道死亡是什麼，但我們之所以不知道死亡，是因為死亡將我們賴以知覺、思考的意識一併帶走，然後任肉身慢慢腐朽。

說到這裡，才可以談談雪萊．卡根在耶魯大學講授的哲學生死課內容，然而這生死課的重點，並不是生與死的頡頏，而是意識或靈魂的不朽；因為在現代人來看，死亡不單必然地帶來肉體（物質）的滅歿，也帶來靈魂的寂逝。然而對於古代哲學家（尤其是柏拉圖，他在《理想國》終卷和《斐多篇》談到靈魂不滅），那不是寂逝，而是靈魂與肉身的分離。卡根想否證的就是這點：他指出人的意識會跟隨肉身而滅歿，既是這樣，就不能稱之靈魂，因為靈魂意味着不朽，不朽者不怕死亡會消解自身。

哲學核心問題的爭論

這恰好是一場關於宗教教義的論爭，也是西方哲學史的一個核心問題：人類只知道人類自身具備精神意識，而它從肉身分離出來又依附於後者，作者在書中提及的物理論和二元論之爭（類似唯物論與唯心論之爭），即始於孰者決定對方的存在與流變。在我們打字的時候，的確是意識或心智影響了肉體，但在我們死亡之時，肉體會把意識或心智一併帶進滅歿，肉身消滅的時候，靈魂（或心智）也無獨存。

這當然不是結論而只是開始，作者接連展開了一系列哲學入門式的討論，例如個人同一性（這解答這分鐘和下分鐘的你為何是同一個人的原因），還有肉體、人格和靈魂的關係等問題。對於哲學門外漢的讀者來說，本書所枚舉的例子確實有趣，但對於對哲學有所涉獵的讀者來說，這些例子和論述似乎更像是老生常談，是形而上學的入門課內容。然而至今仍有不少人喋喋不休地討論着這些老問題，比如：雖然細胞可以分裂，但為何人的肉身只能是單一的，而人格倒是可以多重的，就像我們常說的「24個比利」；又如同一性問題所討論的，這分鐘的你和下分鐘的你是同一人的延續。這些討論通常深入人心，而其中一個受歡迎的層面，就是所謂前世的記憶，那意味着靈魂可以存活在下一具肉體之中，只是會被賦予更新的記憶，在作者看來，那樣靈魂會否持續到下世對現在的他而言其實並不重要。

那其實也關乎「我」對「我」的理解，因為我只能是今世的我，那意味着即使我死後被賦予全新的肉體，重複這個人格，卻展開一段全新的人生，那個「我」對於今世的我而言是沒有意義的，其實肉身的意義也僅僅在於今世、此在，而死亡也僅為今世或此在締造了一個生命必然會終結的閾限。作者認為，雖然我們的肉體生命一定會終結，連帶把靈魂一筆抹掉，但我們仍不會真心相信，就像托爾斯泰小說《伊凡．伊里奇之死》的主角一樣（在這裡，作者也許設想錯了，更大的可能是大家都不願接受會死的事實）。這又與作者在後面問的一個問題有關：死亡真的那麼可怕嗎？

死亡真的可怕嗎？

我們每個人都知道，我們「終有一天」會「死」，而這是「不可迴避的」，可是我們都無法接受如此的事實。在這本書中，作者似乎想去除人們的情感迷霧，例如不同意那種老掉牙的說法：我們終會孤獨地死去，這種說法似乎是要回應人們害怕沒有人陪伴下死去的事實。可是人們對於死亡最害怕的真的就是孤獨無依嗎？作者也去討論另一個問題，即「我們對於死亡的恐懼恰當嗎？」很明顯地，作者質疑人們對於死亡的恐懼在理性上並不恰當，而為了討論這個問題，作者也問何謂「恐懼的恰當條件」。

然而討論一種情感或本能的時候，我們可以理性作為尺度，來討論這種情感或本能是否恰當嗎？然而生死是無從迴避的苦痛，理性與否卻是可以抉擇的，所以理性判斷也與價值自由有關。面對一個人必然的命運，我們可以說恰當不恰當嗎？

作為一套哲學入門課程導師，書中以大量簡單比喻以及頗大篇章的論述來討論生死與靈魂存在的基本問題。然而某些問題實在犯不着大費周章，如果讀者們認為值得花大量時間，去計算衡量恐懼死亡的得失過後，才能決定不去恐懼死亡，倒不如一開始就不帶任何理由去相信只有死抱那種「面向死亡的存在」，作為最終仍會敗給死亡的鬥爭，才能切切實實地活着吧，不管人生總是跌跌碰碰地過。

作者是一名堅定的物理論者，他嘗試拆毀一般人對於死亡的想像，卻沒有提出更深層的論點。他反駁叔本華一段讚美塵土的文字時，提出了原子論的觀點，即我們身體的原子會在我們死後貢獻給另一種物質，然而對於一個不帶信仰或情感看待生死的人來說，知道我們身體在死後的流變其實恰好並不重要。然而我們還是需要作者的直率，讓我們在撥開生死的形而上迷霧過後，不帶情感地直面生死，同時也不會被任何看似科學的論證說服我們，因為生命就只是宣佈了我們將會死亡的事實，僅此而已。

雪萊‧卡根是耶魯大學教授，他從1995年開始開設的名為「死亡」（Death）的通識課程在學生中口碑載道。在課堂上，他穿着牛仔褲與帆布鞋，隨性地在講桌上盤腿而坐，把看似高深莫測的哲學與死亡命題講得妙趣橫生。2007年，耶魯大學把卡根的「死亡」課製作成公開課程，旋即在世界各地引起迴響，與邁克桑德爾的「正義」、班夏哈的「更快樂」並列為長春籐名校最受歡迎的三大公開課程。

本書是卡根根據公開課程重新整理撰寫而成，至今銷量已經突破15萬本，成為最暢銷的哲學書籍之一。在書中，卡根講哲學，談論形而上，但最終的目的，是要借由死亡，讓讀者審視我們活着的日子，從而思考精彩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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