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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 Brooks 網上圖片
編者按：2015年比爾．蓋茲的推薦書單中，有大衛•布魯克斯（David Brooks）的《品格：履歷表與追悼文的抉擇》（The Road to Character）一書。對人生而言，品格到底有多重要？說真的，越是閱讀這本書，越會感嘆我們那只着眼於外在成功的教育體系的失敗。布魯克斯是《紐約時報》專欄作家、權威的時事評論員。他提出人生不只要追求所謂的「履歷成績」，也要着眼於「悼文成績」。所謂的品格，追求的不是成功，而是成熟；而所謂的成長，是要在追求成功的自我與內在核心價值的自我間取得平衡。本版節選該書的前言部分，傾聽布魯克斯說一說他心目中的理想人生是什麼樣子。■文：大衛•布魯克斯（David Brooks）節選自《品格：履歷表與追悼文的抉擇》（台灣天下文化出版）
亞當二號
我這陣子一直在思考履歷跟悼文的差異。履歷是你一生的簡歷，上面包括你在職場運用的技能，對自身之外的成就能做出哪些貢獻等等，悼文的意涵就更深刻了，是你在喪禮時會讓人感念、只存在於你內心深處的德行──不論你是仁慈、勇敢、誠實或是意志堅定的人，也不論你和其他人之間有着什麼樣的關係。
我們大多數人都會在口頭上表示悼文比履歷來得重要，但是我得承認在我人生大多數的歲月裡，我花在後者的時間遠比前者來得多很多，我們的教育體系顯然也是履歷導向多過悼文導向，就連一般公眾的談論話題也不例外──看看雜誌上教你如何自我提升的小撇步，或是非文學類暢銷書籍的榜單就能略知一二。我們大多數人都很清楚知道要如何追求職場成就，卻不十分明了要如何健全自己的人格。
其中一本促使我思考上述兩種德行差異的作品是斯洛維奇克（Joseph Soloveitchik）在一九六五年所著《孤獨的信仰之人》（Lonely Man of Faith），他注意到〈創世紀〉當中二元對立的起源，認為這反映出我們人類同時具有兩種互斥的本質，並稱之為亞當一號與亞當二號。
如果用比較現代化的方式詮釋斯洛維奇克的說法，亞當一號代表職涯導向，人類本質具有企圖心的那一面。亞當一號是外顯在履歷上的亞當，渴望建造、開創、發現新的事物，追求擁有更高的地位，贏得光榮的勝利。
亞當二號則是內在的亞當，希望能更明確地充實道德情操。亞當二號追求內心平靜的境界，對於是非對錯有不用多加說明的堅定信念──而且他不只渴望能做好事，更期待自己能成為一個好人。亞當二號希望擁有親密的情感，願意為他人自我犧牲，身體力行不驗自明的真理；他希望內心豐富的靈魂能夠掌握好生命的方向盤，無愧於人生一場。
亞當一號想要征服世界，亞當二號想要聽從為世界奉獻的呼喚；亞當一號充滿創意，會對自己的成就志得意滿，亞當二號卻有可能為了奉獻而放棄世俗的功名利祿。亞當一號關心事情運作的原理，亞當二號在意事物存在的緣由，以及人生在世到底所為何來。
斯洛維奇克認為我們一生就是在這兩種矛盾形態的亞當中進行拉扯，因為外在、盛氣凌人的亞當與內在謙遜的亞當沒辦法水乳交融。我們一生都會處在自我對抗的局面裡，被要求同時具備兩種性格，而學會如何在兩種特質對抗的張力中雍容自處，也就成為我們人生的必修課題。
狡獪的動物
我們的文化有助於亞當一號──外在亞當的成長，卻忽略了亞當二號的存在。我們的社會鼓勵我們多多思考如何擁有了不起的職場生涯，卻使我們大多數人對於如何培育內在生命的課題無言以對。追求成功的競爭和對勝利的渴求是如此激烈，反而使得這一切成為淘空我們的過程；消費市場鼓勵我們依據功利主義斤斤計較的方式生活，讓我們滿腦子只要想着如何滿足自己的渴望，卻不顧及日常生活各種決定背後牽涉的道德評價。
如果你只具有亞當一號的性格，你就會變成一隻狡獪的動物，花招百出、以自我為中心，能夠摸透所有的遊戲規則，甚至把所有事情都變成一場遊戲。如果這就是你所擁有的一切，你會花很多時間磨練專業技能，但是你不會知道生命意義的根源所在，你也不知道該如何貢獻自己的專才，分不出哪種職業生涯最有意義、最有發展空間。多年以後，你會發現自己內心深處仍舊一片荒蕪；雖然你這輩子都會忙個不停，但是因為你無法找到生命的最終意義與終極價值，所以在隱約之中總會感到焦慮。
這本書主要談論亞當二號，探討某些人究竟如何發展出高尚的人格，是好幾世紀以來人類通用的一種心性，可以用來建立鋼鐵般的意志，培養隨遇而安的心態。老實說，寫這本書的目的，是為了替我自己的靈魂找到出口。
章節規劃
這本書的編排十分簡單，第一章將用來描述古老年代所建立的道德觀。這時候的道德觀匯集了文化習俗與傳統智慧，以康德主張的「曲木人性」（crooked timber）為出發點，着重於我們自身的缺陷。
傳統道德觀要求我們在面對自身能力有限時保持謙遜，卻也認為我們每個人都有能力面對自己的缺點，克服我們背負的原罪，並且在這個自我對抗的過程中建立高尚的人格。只要能夠順利克服我們的原罪和缺陷，我們就有機會在道德的神壇上取得一席之地，追求某些比幸福境界更高的目標。我們可以利用日常生活的大小事陶冶自己的品行，為這個世界作出奉獻。
從第二章到第十章的各章主角群相組成一個多元的集合，包括了不同的種族、性別、宗教與職業別。這些主角沒有任何一位與完人搭得上邊，但是他們實踐的生活方式在現代社會已經愈來愈少見了。這些主角都很清楚自己的缺陷，都在內心世界掙扎着對抗罪衍，從而發展出維護自我人性尊嚴的方法。當我們想到這些主角時，我們主要記得的並不是他們的成就──雖然他們的成就確實了不起──而會記住他們曾經是怎樣的一個人。希望透過這些典範能夠激發我們所有人追求更高尚人格的渴望，踏上追隨他們的腳步。
最後一章會回顧先前所有的主角，同時說明我們的文化如何讓「做一個善良人」變得愈來愈困難，並摘錄在生活中運用「曲木人性」自我修持的重點。如果你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本書濃縮後的精華重點，不妨直接翻到最後一章。
即使是現在，偶爾你還是能遇上一些擁有豐厚內涵、讓人印象深刻的人，他們不會過着支離破碎、漫無目的的人生，反而擁有強化的內在。他們平淡冷靜、堅定不移，不會因為外在的風風雨雨偏離人生的軌道。他們不會被逆境擊潰，他們的意志堅定，他們的心性可靠；你不會在他們身上看到聰明大學生趾高氣揚的德行，他們成熟穩健的風範猶如那些簡單生活、理解生命痛苦與喜悅的人所流露出的氣質。
有時候你甚至不會注意到這些人，因為他們儘管看起來善良喜樂，但是也顯得比較保守。雖然他們謙沖自牧的德行會希望自己能隨時幫助他人，但是卻不需要藉此向世界證明任何事，不論是謙虛、自制、恬靜、適度、尊嚴，或是低調的自律。
他們會散發出舉止得宜的愉悅感。面對尖刻的挑戰時，他們仍舊會輕聲回應，就算面對不公平的待遇也不會大聲嚷嚷；當其他人想要羞辱他們時，他們會昂然挺立，當其他人想要激怒他們時，他們會克制情緒，而且，他們從不輕言放棄。他們犧牲奉獻的行為與溫和的態度並不會因為走進尋常的雜貨商店而有所改變；他們不會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什麼特別了不起的地方，甚至沒有以自己為念。他們就是能對周遭不完美的人和顏悅色，他們只在意需要完成哪些事，然後投入其中。
跟他們交談時你會覺得他們充滿趣味及睿智，在他們身上甚至看不出不同社會階級的特質，可以說這就是他們所希望的。如果你認識他們好長一段時間後，你會發現從未聽見他們誇誇其談，也不曾看到他們自以為是或是剛愎自用，也從來不會用什麼小手段彰顯自己的成就，暗示自己有多麼不凡。
這些人具有強健的內在人格以及深邃的內涵，在經歷過艱辛的奮鬥之後，我們可以在他們身上發現，追求成功之時仍要向深化靈魂的努力表示敬意。用畢生的時間尋求平衡之際，亞當一號終究還是要向亞當二號低頭，而那些人就是我們想要追尋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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