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資料圖片──專訪中國南海研究院院長吳士存
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將於本月18日至21日訪華，此訪可謂中菲關係「破冰之旅」。中國南海研究院院長吳士存日前在京接受本報專訪時指出，這可能預示着受所謂「南海仲裁案」衝擊而跌入建交41年以來「低谷」的中菲關係將逐步恢復正常。他預料，此訪亮點將是雙邊關係正常化和經濟合作，估計杜氏不會拿「仲裁」裁決來說事；相信訪問對促進中菲在經貿、投資、基礎設施建設、旅遊、海洋資源開發、海洋環境保護等領域合作都會有積極而重要的意義。■香港文匯報記者 葛沖 北京報道
早在杜特爾特訪華之前，菲律賓總統特使、前總統拉莫斯已於今年8月在香港和中方代表--全國人大外事委員會主任委員傅瑩和中國南海研究院院長吳士存進行了會面，並發表了共同聲明。吳士存透露，當時雙方建議在鼓勵海洋生態保護、避免緊張局勢、促進漁業和旅遊合作、便利貿易和投資、加強「二軌」智庫交流等領域增進交流與合作。
儘管外界對菲新總統此訪抱以諸多期待，但處於「低谷」的中菲關係要「解凍」卻並非易事。吳士存認為，杜特爾特此次訪華，至少有三個問題是迴避不了的。
謀求與華關係正常化
第一，如何處理仲裁裁決問題？雖然中方一再重申「不接受、不承認裁決」的一貫立場，也明確表示，不以裁決作為中菲重啟雙邊談判的前提。但作為「贏家」的菲律賓，要求菲方完全放棄裁決也絕非易事。受美國、日本及國內「親美」勢力等各方力量的牽制，杜特爾特在裁決問題上表現出了優柔寡斷和左右搖擺。因此，最終怎樣處理「南海仲裁案」裁決問題，考驗着他和他的團隊的智慧。
「中菲關係改善是大勢所趨，但會受到各方力量牽制。就杜特爾特本人而言，他沒有明確堅稱中菲關係的改善必須以裁決為前提，但也沒明確說要放棄裁決。杜特爾特在如何處理裁決問題上面臨着兩難選擇。但此訪的重要議題是雙邊關係正常化和經濟合作，所以估計杜特爾特不會拿仲裁裁決來說事。」吳士存說。
第二，如何處置菲美軍事同盟威脅中國安全利益問題？阿基諾三世執政期間，菲律賓把自己完全綁在了美國的「戰車」上，扮演了美國在推進亞太「再平衡」過程中利用南海問題牽制中國的「急先鋒」角色。然而，杜特爾特政府否定前政府的「親美」路線，主張「獨立外交」和「平衡外交」，刻意和美國拉開距離。但菲美同盟的存在是否針對中國和在多大程度上威脅中國的安全利益是中國關心的問題。從這個意義上講，杜特爾特的北京之行似乎很難不涉及菲美軍事同盟中的「南海因素」和中國「安全關切」。
可探討南海漁業合作
第三，能否實現菲漁民重返黃岩島捕魚問題？仲裁庭在其7月12日的裁決書中裁定：中國執法力量在黃岩島阻止菲律賓漁民的捕魚活動屬「非法」，要求中國對菲漁民在黃岩島的捕魚權給予應有的「尊重」。杜特爾特也多次公開表示，希望中國能允許菲律賓漁民到黃岩島海域捕魚，「恢復」菲漁民在黃岩島海域的捕魚權。
但吳士存提醒，杜特爾特此行如果提出「黃岩島捕魚權」問題，將不可避免地使中方認為菲方有意利用裁決結果向中方施壓，這顯然碰觸了中方的「不接受任何基於裁決的主張和行動」的底線。這位權威專家建議，為不讓黃岩島捕魚權問題影響中菲關係改善的大局，避免雙邊會談可能因此陷入「僵局」，在要求菲方尊重中方對黃岩島的主權和管轄權的前提下，探討包括黃岩島周邊海域在內的中菲南海大範圍漁業合作協議，或可作為一種可行的選擇。
「雙軌思路」推動南海問題解決
7月12日所謂「南海仲裁案」裁決出爐後，中國展開了一系列及時有效的外交和輿論應對，目前南海局勢進入相對平靜期。不過，吳士存警告，這種平靜只是短暫和階段性的，未來南海形勢發展的不確定性增加，法律博弈將有增無減，軍力博弈將成為南海地緣政治競爭的顯著特徵。這位專家強調，「雙軌思路」是推動南海問題的解決朝着正確方向邁進的重要舉措。「雙軌思路」，即有關爭議由直接當事國通過協商談判妥善解決，南海地區和平穩定由中國和東盟國家攜手共同維護。
今年7月，所謂仲裁庭作出最終裁決，對菲律賓所提訴求幾乎照單全收。中國重申了「不接受、不承認」的一貫立場，不接受任何以裁決為基礎的主張和行動，不承認裁決的所謂「有效性」和「拘束力」。
談及南海問題未來走向，吳士存表示，仲裁裁決改變了南海博弈的遊戲規則，導致有關各方調整利益訴求，南海行為準則達成共識的難度有所增加，中國在多邊外交場合面臨圍繞是否執行裁決的挑戰增多、壓力增大，有關方面圍繞南海的博弈恐將更加劇烈。
在吳士存看來，中菲關係改善的大方向不會變，但也不會一帆風順。美國在南海挑起的中美博弈將成為南海問題的「新主線」，美大選結果對其未來的「亞太再平衡」戰略、聯盟關係，以及南海政策都會產生重要影響。
倡中菲建磋商機制
「南海問題涉及爭端方和爭議島礁數量多，涉及海域面積廣，複雜程度目前在世界上絕無僅有，期待短時間內解決爭議並不現實。」吳士存指出，「雙軌思路」是推動南海問題的解決朝着正確方向邁進的重要舉措。
吳士存建議，根據「雙軌思路」的機制設計，隨着中菲關係改善，可考慮首先着手建立中菲兩國政府間的高級別磋商機制，就中菲南海爭議、危機管控和共同開發等問題進行磋商和探討。中菲關係因仲裁案的影響陷入低谷，相信中菲關係將隨着杜特爾特總統此次訪華而有所改善、重回正軌，也期待中菲兩國政府找到管控南海危機、解決南海爭議的有效途徑。
中菲關係穩定 港經貿將受益
記者：杜特爾特上台後為何會頻頻對華示好？
吳士存：這是出於其現實的國內利益考量。菲律賓擔憂在地區經濟合作機制中被「邊緣化」，比如在亞投行問題上，菲律賓非常關心能否得到有關項目資金支持。杜特爾特迫切需要通過恢復與中國正常友好關係來推動菲律賓發展經濟、改善民生。這也是他在政治上站穩腳跟、提升自己影響力的重要基礎。
記者：您如何看未來中菲關係發展前景？
吳士存：我個人對未來中菲關係發展前景持謹慎樂觀的態度。「南海仲裁案」後，菲新總統借多種場合表達了其「疏美近華」的外交政策取向。這一政策性轉變很大程度上緩和了中菲兩國之前由於「南海仲裁案」導致的緊張對立局面，並在一定程度上打亂或拖延了美國「亞太再平衡」的戰略進一步推進，同時為中菲兩國間關係改善提供了契機。
記者：中菲間具體有哪些合作機遇和空間？
吳士存：目前，菲國內經濟發展較為滯後，並面臨着高失業率、基礎建設薄弱、能源安全危機等一系列嚴重社會問題。尤其是在美菲關係生變的背景下，菲是否還能像以前一樣獲得美國的援助，尚難推測。因此，基於我國國情和菲當前迫切需要，我個人認為兩國未來可在農業、漁業、旅遊、投資、基礎設施建設，以及人文等領域加強交流與合作。
記者：香港未來可從哪些方面受益於中菲關係發展？
吳士存：中菲關係的穩定，尤其是經貿關係的穩定將使香港受益。一方面，菲律賓是香港的第14大出口市場，2015年出口總額達33億美元；同年香港從菲律賓的進口總額達72億美元，主要進口產品包括半導體、電訊設備及電腦等。另一方面目前有約17萬菲律賓人居住於香港，大部分從事家庭服務工作，且人數仍在上升中。中菲關係的穩定，對於促進菲律賓和香港貿易、投資和旅遊等領域的合作有着重要意義。
特寫：萬事皆能 惟不言棄
今年8月，菲律賓總統特使、前總統拉莫斯在香港和中方代表會面，有一位頭髮花白的學者格外引人注目。他就是大名鼎鼎中國南海研究院院長吳士存。
1991年初，吳士存從南京大學調至海南工作。他所在的海南省外事辦需要在兩個月之內提交北部灣海沿岸島嶼和水域的歷史、地理與現狀等問題的調研報告。時任海南省外事辦新聞處處長吳士存，當時奉命主持調研組工作。他率領團隊，通過大量的資料搜索整理、現場調研和人物專訪，最終形成了3萬餘字的專題報告；同時，也積累了相當數量的文獻資料，帶出了一支具備一定專業研究能力的人才隊伍。
「當時，我就設想，能否創立一個載體，將這些來之不易的成果積澱下來、傳承下去，以備將來應對可能更為複雜的南海問題。」1996年2月，海南南海研究中心成立。2004年7月8日，經國務院批准，該中心正式更名為「中國南海研究院」。這期間，吳士存和他帶領的團隊幾經波折，但最終功夫不負有心人。
研究院與逾50家智庫合作
近年來，中國南海研究院主要着力於建設國家涉南海「公共外交平台」、「政策諮詢」和「人才培養」等方面的工作，並已與2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50多家智庫建立了固定的學術聯繫和合作關係。
回首中國南海研究院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的成長歷程，作為「掌門人」的吳士存深有感觸地說，一是要堅信「萬事皆能、惟不言棄」的創業理念；二是要有創新和探索的精神；三是不當「甩手掌櫃」，不能超脫，不能想當然。
吳士存簡介
吳士存，現任中國南海研究院院長，兼任南京大學中國南海研究協同創新中心副主任、博鰲亞洲論壇研究院副院長等職，外交部外交政策諮詢委員會委員。吳士存致力於南海問題研究20多年，長期從事南海史地、海洋劃界、國際關係與地區安全戰略等跨領域研究，曾參與中越北部灣劃界談判，主持相關課題100餘項。著有中英文專著20餘部，發表中英文論文100餘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