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老爺走進現代劇場，會發生些什麼？
今年台灣月，請來台灣「國光劇團」與香港進念·二十面體所合作的新編京劇《關公在劇場》，呈現文武兼備、精彩紛呈的關公戲之餘，卻又挑戰關老爺的固有形象，讓他走下神壇，成為有血有肉的關雲長。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尉瑋 圖：國光劇團提供
實驗劇《關公在劇場》，本來是「國光劇團」為了當時即將投入營運的芝山台灣戲曲中心而排的「開台戲」，後來因為戲曲中心無法如期完工而改在淡水的雲門劇場首演。一般來說，京劇做開台儀式劇，大多選擇「鍾馗戲」，鍾馗斬妖除魔，自有着除煞和淨化的意味。「國光劇團」的藝術總監，也是這次《關公在劇場》的編劇王安祈卻選擇了關公作為儀式劇的主角，這是為什麼呢？
後設與儀式
「京劇裡面的關公關老爺的老爺戲，有一套非常驚心動魄的表演。關公加上馬伕加上關字旗、青龍偃月刀，還有會噴火的周倉......關公的整套表演是京劇的特色。而且關公又是我們敬仰的神明，保佑我們平安，來做開台戲還是很適合的。可是，不是說適合就可以演，剛好我們「國光劇團」有最好的資源，京劇導演王冠強從5、6歲開始就跟着台灣上個世紀的『活關公』李桐春老師，對關公戲的表演如數家珍。演員來說，唐文華是目前兩岸演關公最難得的人才。演關老爺一定要文武兼備，唐文華除了唱得好，武功底子也非常好，再加上他的嗓音很渾厚，整個人非常有威儀和氣勢。」王安祈說。
但整個演出最特別的，莫過於透過「後設」的角度來鋪陳關公的一生。從劇名《關公在劇場》就可以看出，演出不僅要展示關老爺的故事，還要跳脫出來，看看關公如何「在」劇場，將關公戲的禁忌與儀式感展現給觀眾。王安祈說，關公戲的演出從進台化妝到最後卸妝，都像是一場儀式，有許多的「禁忌」。「演關公的演員，演出前要虔誠肅穆、正心誠意，從進台化妝開始，除了要向關老爺拜拜，在後台就要整個進入關公的狀態，要非常謹慎和小心。關老爺的卸妝，抹下油彩的紙觀眾都會搶，因為是神明的東西，帶回家可以保平安。觀眾也像是來參與儀式的，我們來看關公戲的時候不會嗑瓜子、吃糖炒栗子，不會輕輕鬆鬆，心情一定是嚴肅的，因為我們看的是英雄，是戰神，是我們敬仰的神明。到了關鍵的地方，比如關公敗走麥城到最後自刎的一刻，觀眾是屏氣凝神、非常不捨的。我們就在台上擺放一個香爐，讓觀眾覺得我們是來參與一場關老爺升天的儀式。」演出特地安排了兩個說書人穿插其中，透過一種抽離的視角把劇場的台前幕後呈現給觀眾，也從另一個角度解讀關公一生的成敗。「演出的禁忌和儀式性通過戲劇的表演和兩個說書人交互的多元觀點來呈現，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必須用一個小劇場的實驗劇的方式來做，而不能是大劇場的關公傳。」
呈現關公性格弱點
關公的英雄事跡、義薄雲天人人樂道，但王安祈的本子不甘於只呈現關公在傳統戲曲中的固有形象，整個演出將大家熟悉的傳統關公戲，如《單刀會》、《過五關》、《水淹七軍》、《走麥城》等改裝、串聯，卻又加入了對關公性格缺點的描寫，將其還原為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在敗走麥城一段中，王安祈通過一段長獨白讓關公自我剖白，不僅將關公與曹操相互並觀，亦讓這位「戰神」面對自己的自大狂傲，訴說悔悟之情。從這個意義上說，《關公在劇場》之真意並非鋪陳情節、再講一次關公的故事，而是挖掘人物內心的豐富情狀，將這些傳統戲曲中所忽略或少有筆墨的人性細節展現出來，也使得關公走出臉譜化的刻畫，更加貼近當代觀眾的情感世界。
「傳統演關公的時候，關公在台上永遠是最神聖的一面，所有做的錯事，或者性格的弱點一面都幾乎沒有。但是如果我們避諱這一點，那就不是一個真誠的創作。」王安祈說，把演出放在實驗劇場中，恰恰可以突破心理障礙，盡情嘗試，「就是對不起唐老師，那獨白真的好長好長，而且那段表演沒有前例可循。」飾演關公的唐文華則笑說，這次演出「比傳統戲更過癮，又比傳統戲更難。」挑戰首先來自體力，以往，不論是在《伐東吳》裡相繼演出黃忠、關公、劉備、趙雲，還是演出《關公升天（走麥城）》，唐文華的關公戲都十分精彩，但這次，他要挑戰的是整晚不間斷的關公戲，沒有停頓和休息。扛着十幾公斤的行頭，戴着勒得很緊的盔頭，一晚的演出下來，汗水能浸濕幾層衣物，頭上的血液都似乎不能順暢流動。再來，挑戰的是情感。「以往的演出，都是展現出他十分多元化的正面的形象，或者是武功高強，或者是其義薄雲天、氣節高尚。人在演最威風的時候多好演？他有一套表演的模式，節奏輕快、火爆，大快人心。」可這次，關公不僅要走上觀眾席與觀眾互動，還要向蒼天告解，訴盡偏執、不甘與悔悟，最後被玉泉山上的老師父度化而釋然，其間情感的跌宕轉折不可謂不大。動情一刻，唐文華演到眼眶泛淚，卻要盡快抽離，「表演藝術難就難在，要眼眶有淚，但是不能流下來，滿臉都是油彩，兩坨黑眼圈，美感就沒了。所以情緒到了，還要hold住，打到內心就要跳脫出去，繼續投入表演。」
這次演出也是「國光劇團」與進念·二十面體的第二次合作，請來胡恩威擔任導演與影像設計。獨白、曲詞被投影在舞台上，伴隨人物的念白變幻動態，甚至填滿舞台，將人物包覆其下，藉此營造出巨大的張力，成為人物情感的外化表達。胡恩威說，中國的傳統戲劇是非常現代的，它所追求的不是表面的感情和故事，其背後有許多概念可供思考。當嘗試去和傳統戲合作時，他希望不論是加入的鋼琴樂音和環境聲效，抑或是多媒體的舞台呈現，都重在「配合」，而非搶戲，「大家會覺得我們是在傳統上面做實驗，而不是在實驗上面做傳統。」
《關公在劇場》 時間：11月24至26日 晚上8點 11月27日 下午3點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