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豆花 。網上圖片張桂輝
「蠶豆花兒香呀，麥苗兒鮮。」這是1957年上映的電影《柳堡的故事》插曲中的兩句歌詞。我五音不全，且容易跑調。即便如此，60年前唱響的這首歌，偶爾也會情不自禁地哼上幾句。不是被劇中「小哥哥」和「小英蓮」的愛情故事所感動，而是被優美的歌詞，尤其是那句「蠶豆花兒香」所感染。今年初夏的一天午餐前，當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蠶豆端上餐桌時，我眼到手到，抓起一粒就往嘴裡送。嚼在嘴裡，香在心裡。正準備第二次「出手」時，猛然停住，自言自語般脫口而出：「其實，蠶豆遠遠不止花兒香呢。」
蠶豆，又稱胡豆、佛豆、川豆、倭豆、羅漢豆等。蠶豆花是素雅的。孩提時代，我在農村見過。在我眼裡，蠶豆花既不像分幣大小的茉莉花，也不像指頭一般的玉蘭花，單獨一朵兩朵，很難聞到它的香味。只有到了「九九艷陽天」的時節，地裡整片整片的蠶豆花兒競相開放了，一縷縷特殊而清新的香氣，這才隨風飄散開來。正因此，有人妙筆生花，為蠶豆添風采︰「青蔓牽衣細草長，高低山路斂煙光。鄰居田埂相逢語，十里春風蠶豆香。」
蠶豆最早來自西域，唐代時就已經有了。晚唐農學家、文學家陸龜蒙，嗜吃蠶豆不說，宦跡之一是，所到之處，都積極引種蠶豆。明代著名醫藥學家李時珍的《本草綱目》說：「豆莢狀如老蠶，故名。」蠶豆，其貌不揚，甚至有點土裡土氣，既沒有白芸豆那樣的潔白秀氣，又沒有皇帝豆那般的花哨大氣，可是，它的品質絲毫不比白芸豆、皇帝豆等遜色。蠶豆有蠶豆的特點︰顆粒飽滿，味道鮮美、口感細膩。每年春夏之交時節，鄉親們便懷着喜悅的心情，挑着籮筐，拎着籃子，在肥沃的田野上，彎着腰，舞着手，忙着採摘蠶豆莢。撕開比拇指略大一些的豆莢，三四粒碧綠的蠶豆，靜臥在豆莢上，輕輕一摳，手到擒來。別的不說，單是那光鮮翠綠的顏色，就令人喜愛有加，一吃為快的慾望，油然而生。
常言道，愛屋及烏。我說蠶豆不止花兒香，是因為我尤為愛吃蠶豆。而這種「愛」，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後天養成的。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前期，我出生在盛產地瓜的福建莆田。青年時代，在潯陽江頭服役。當時，部隊的兵源，除少數來自山東、浙江、江蘇、北京等省市的，多數是江西、福建籍的。閒暇時間，一些江西兵與福建兵「打口水戰」時，常常這樣互相嘲弄：「牛屎牆上曬，母豬紮腰帶，南瓜切塊賣......抱着孩子談戀愛。」「做飯燒小草，廁所當碉堡，拖鞋滿街跑......守着地瓜當糧草。」殊不知，在五十年代後期，我常常連地瓜都吃不飽，沒得吃。家裡無米可炊，只好水煮「牛皮菜」，有時加入幾粒蠶豆。吃「飯」的時候，母親便把她碗裡的蠶豆挑出來分給我們，不諳世事的我和兩個雙胞胎弟弟，來者不拒，吃到蠶豆，就像吃到豬肉一樣的舒心......
長大幾歲之後，小學高年級時，學校組織學生參加拾麥穗、採蠶豆等一些力所能及的勞動。比較起來，我更愛採蠶豆。每次採蠶豆，都要騰空書包，列隊出發。一路上，連蹦帶跳，有說有笑。到了目的地，我們彎腰隱入不到一米高蠶豆地裡，在專心採摘的同時，還另有所謀。不知是誰傳授了一個秘密：外殼全黑的豆莢裡，半乾的豆粒可以生吃。於是，小夥伴們一邊忙着採，一邊偷着吃--發現黑豆莢，急切切剝開後，喜滋滋塞進嘴。生蠶豆雖有點澀嘴，不如煮熟的好吃，但一個個臉上還是溢出天真無邪的滿足感、獲得感--書包裝滿了，肚子不餓了。
就這樣，在潛移默化中，我生成一種對蠶豆歷久彌新的好感，以致家人好友都知道我愛吃蠶豆。四月底的一天，妻子買菜回來，像是自我檢討般說了一句：「今天看到蠶豆了。只是太嫩，因此沒買。」聽了這話，我立馬責怪起來︰「有蠶豆，卻不買，你這不是故意吊我胃口嗎？」在我家，買菜不是我的任務。但次日一早，我主動往菜市場跑。轉到三樓時，發現一位中年婦女的攤子上有剝好的蠶豆。上前問價，對方告知：「一斤14塊！」價格不是問題，個頭不太均勻，且表皮有的深綠，有的淺白。於是，像獵人一般，睜大眼睛，一邊轉悠，一邊掃描。功夫不負有心人，果然又有新發現。一位老嫗攤子上也有蠶豆，一問價格，與前者一樣。但她的蠶豆品相要好些，且數量不多，我毫不猶豫地說：「這些蠶豆我都要了。」
之後不久的一個周末，女兒女婿逛超市，發現有蠶豆莢賣，只是豆莢大小不一，外殼有綠有黑。女婿便讓女兒去採購別的東西，他自己如同買蘋果一樣，一個一個認真挑選，買了三斤多拎回來。見有蠶豆，我放下筆，親自動手。剝好之後，正好一碗。妻子親自掌勺，先用油炒一會兒，再加入小半碗水燜。水基本乾了，蠶豆就熟了。開飯時，餐桌上有紅燒魚、白灼蝦，還有雞腿菇、小白菜，但我最感興趣的還是蠶豆，且連皮都吃進肚子，還邊吃邊說：蠶豆皮可以吃，吐掉實在可惜。
蠶豆，是一年生草本植物，是一種大眾化食物。它的做法既簡簡單單，又多種多樣。如，既可以水煮、爆炒、油炸、清蒸，也可以做成涼拌蠶豆、五香蠶豆、葱油蠶豆、麻辣蠶豆，還可以蠶豆炒雞蛋、蠶豆炒韭菜、蠶豆炒臘肉、蠶豆炒蒜苗等等。蠶豆不但是低熱量食物，純綠色食品，而且營養豐富。據說，蠶豆富含膳食纖維、鈣、磷、鉀、鎂、維生素C、維生素B、胡蘿蔔素等多種有益健康的營養素，且氨基酸種類較為齊全，尤其是賴氨酸含量豐富。而且，蠶豆還有益氣健脾、利濕消腫等特殊的功效與作用。上個世紀三年困難時期，許多人患上「水腫病」，蠶豆則成了「救命丹」。現代人還認為蠶豆也是抗癌食品之一，對預防腸癌頗有作用。這些，都是我現在才知道的。
「蠶豆花開映女桑，方莖碧葉吐芬芳。田間野粉無人愛，不逐東風雜眾香。」這是清代著名畫家汪士慎在《蠶豆花香圖》上的配詩。蠶豆季節性強，是春末夏初的美味時令菜品。立夏前後新鮮蠶豆大量上市，因此蠶豆又被稱作立夏豆。蠶豆，既好洗，又好做。而不論怎麼做，我都喜歡吃。就連超市賣的炒蠶豆，有的堅如岩石，倒是更有香味。前幾年，我還常常買來充當「下酒菜」。近些年來，怕傷牙齒，有所顧忌。
行文至此，本可打住，但仍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忍不住編出這樣幾句順口溜：身如翠玉且豐滿，煮炒炸蒸皆方便；蠶豆何止花兒香，此生愛你沒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