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貴瑪（右）和她撫養過的斯日巴勒在一起翻看照片。國家困難時期 各民族守望相助
災害、饑荒、疾病......1959年到1961年，上海、江蘇、浙江、安徽等地陷入了困難，育嬰堂的米糧眼看就要見底，被政府收養的幾千個孩子面臨死亡威脅。周恩來總理和時任內蒙古自治區黨委書記、政府主席烏蘭夫商量，決定把這些「國家的孩子」送到草原。蒙古族婦女不負重託，在她們的精心呵護下，孩子們重獲溫暖。三千漢族孤兒與草原母親之間，演繹了一段超越地域、血緣、民族的傳奇。■文 / 圖：新華社
內蒙古鑲黃旗寶格達音高勒蘇木，頭髮灰白的黃志剛，手捧藍色的哈達，彎腰敬上一杯酒，長跪在一座墓碑前。墓碑上面鐫刻着：慈父道爾吉，慈母張鳳仙。蒙古族沒有立碑的傳統。但是，黃志剛和5個漢族兄妹卻給他們的蒙古族母親立了一座碑。
騎馬趕車步行 爭先恐後收養
當年孩子們要來的消息像風一樣迅速傳遍草原。年邁的額吉（蒙古語「媽媽」）、中年婦女、新婚夫婦，有的騎着馬，有的趕着勒勒車，有的步行幾百里，爭先恐後收養這些孤兒。有的夫婦沒有領到孩子，委屈得流下了淚水。然而，對於孩子們來說，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語言聽不懂，飲食不習慣，他們排斥這裡的一切。黃志剛、毛世勇等6個孩子結為異姓兄妹，抱團抗拒收養，大人一不注意，就合計着集體逃跑，直到「紅臉阿姨」張鳳仙的出現。
1961年，年輕的張鳳仙在哈音哈爾瓦公社衛生院當護理員，這6個漢族孤兒被臨時安置在衛生院旁邊的學校裡。張鳳仙打心眼裡喜歡這些孩子，眼看就要入冬，她便和在畜牧場工作的丈夫道爾吉商量，「結婚至今還沒有孩子，咱們收養他們吧」。張鳳仙還鄭重承諾，一定能夠養活好6個孩子。
像待哺的羔羊，孩子們找到了母親；像小鳥歸巢，孩子們有了一個家。張鳳仙是典型的蒙古族婦女，她每天都會過來瞄他們一眼，給他們洗衣服、洗臉、梳頭，還會帶幾塊糖果。孩子們漸漸喜歡上了她。
這是一群營養嚴重不良的孩子，毛世勇像秋霜打過的葵花桿，弱小、乾瘦、面黃，像隻生病的小貓，被張鳳仙喚為「小貓」；6人中年齡最小的高娃，頭上長着疥瘡，流着膿......但在張鳳仙的心中6個孩子個個都是寶貝。
為領政府大米 坐牛車三晝夜
上世紀60年代，物資緊缺。有一年春節前夕，政府特批給三千孤兒每人5斤大米，領米地點遠在百里外的化德縣。張鳳仙趕着牛車出發了，寒風刺骨，大雪紛飛。領了大米，她急急地往回趕。
夜幕下，四野無人，牛車發出孤獨的吱呀聲，寒冷、勞累、飢餓陣陣襲來，三天三夜，張鳳仙回到了家。看着6個孩子大口大口地吃着香噴噴的米飯，張鳳仙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
曾經生活在南方的孩子，吃不慣草原上的果條和炒米，張鳳仙把家中的麵換成米，做米飯給孩子們吃；孩子們喜歡吃餃子，張鳳仙向別人學習怎麼做餃子......孩子們逐漸愛上了奶茶和帶「膻」味的羊肉，融入了家，融入了草原。
在毛世勇的記憶中，媽媽打了他們一次。有一年夏天，4個男孩把飲牛槽當船在湖上玩。張鳳仙得知後發瘋似地跑到湖邊，「這湖很深，曾淹死過人」。張鳳仙把他們抓上岸，一邊打，一邊大哭，「你們淹死了怎麼辦，你們淹死了怎麼辦？」在張鳳仙的心裡，他們不僅是自己的孩子，更是「國家的孩子」，出了閃失無法向任何人交代。
草原上的額吉們都悉心地照料這些「國家的孩子」，苦心教育他們長大成人。張鳳仙的6個孩子個個有出息，巴特爾考進了南京氣象學院，黃志剛在旗物資局當採購員，黨玉寶參了軍，毛世勇也入了伍，其木格當了郵電局話務員，高娃考進了南開大學。
1991年，積勞成疾的張鳳仙住進了醫院，6個孩子守候在病床前。彌留之際，張鳳仙叮囑巴特爾：「我還是希望你回上海找找親生父母。」巴特爾說：不找了，我的心就在草原。
慈愛的目光、溫暖的懷抱、炊火上的奶茶、氈房裡的搖籃曲......草原上的母親用博大的胸懷鑄造起一座母愛的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