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野圭吾的《解憂雜貨店》
《解憂雜貨店》
作者:東野圭吾
譯者:王蘊潔
出版:皇冠文化
熟悉東野圭吾的讀者,都知道他小說一向的主題是贖罪,神探推理系列中的加賀恭一郎差不多每一本作品的核心主題也離不開贖罪。
《紅色手指》(06)是一明晰的例子,小說中恭一郎老父隆正為了補償過錯,於是盡心盡力照顧作為單親媽媽的妹妹克子及她的兒子修平,後者也因而把他視若代父看待。 當所有人均以為恭一郎不孝,從不探望患癌的老父,原來那是隆正的贖罪承諾:因為後來發現離家出走的妻子在仙台寓所中,一個人孤獨死去,所以他吩咐恭一郎在自己斷氣之前,一定不可靠近自己,好讓自己同樣地得以一個人去迎向死亡,正是贖罪的明確顯影。
《紅色手指》中的昭夫竟然想把兒子殺人的罪名,推諉在患上老人癡呆症的母親政惠身上(後來才道破她不過偽裝而已);《惡意》(96)中的野野口修為了單純的惡意,竟然大費周章去殺害童年夥伴作家日高, 並竭盡所能去建構自己是日高背後的捉刀人,自己才是暢銷小說的真正作家謊言佈局;《麒麟之翼》(11)把中學的欺凌事件易地重構,改換成父親主動去為兒子贖罪的故事,最終甚至犧牲了生命。
以上的離軌失衡,某程度均是在富裕社會裡人慾橫流下,大家為了保持現在的生活水準,甚或是奢望強求他人的優越條件,從而犯下不同案件──那正是東野筆下日本社會集體潛意識的「罪」。 而贖罪一旦轉換成為破案法,要旨正好在於破案並非最重要的關鍵,犯人是否明白底蘊以及願意承擔贖罪的責任,那才是修正社會漏洞的正面動力。
好了,來到《解憂雜貨店》,其實贖罪的主題沒有更易,小說中翔太、敦也及幸平三人最終決定回去為晴美解綁的舉動,當然正屬百分百的贖罪主題回響。 但相對而言,《解憂雜貨店》的焦點可說是由贖罪轉移至防患未然身上,即透過店主雄治及三人的一夜替工,去嘗試把不同性質及程度的憾事加以逆轉,而與此同時在挪移的過程中,又帶出一種互動的體驗--雄治在臨終前可以收到「正果」(來自未來的感謝信),三名青年由罪犯身份回歸正途(以三人雙眼發亮作結),進一步說明防患未然的正面效果。
當然,其中的防患未然,也可以有兩重層次,一是利用時間差的元素,來嘗試修正過去的錯誤選擇,即如翔太三人透過說明日本於八十年代的經濟狀況,去提醒晴美作出合適的投資決定,又或是以日本不參加奧運會的「事實」,去提醒擊劍候選運動員靜子要放棄比賽,去多陪伴患上絕症的男友。但與此同時,亦有選擇不洩露天機的安排,如不把會在火災中的喪生的「事實」,去告之魚店音樂家克郎。不過更大部分的,其實是屬於一種意見的分享,如對綠河懷上孩子的勸勉,又或是對浩介是否跟從父母逃亡的建議等等,其實只屬人際往來上的心靈分享,所以最重要的仍是諮詢者自己的決定。這也成為東野圭吾的核心企圖,本來利用時間差來作為諮詢的憑依,是極為容易且可說是慵懶的手段,但作者的用意正好在於表明一切作繫於人際交往互動過程中所建立的信心。一旦沒有信心存在,任何建議也聽不入耳,最後也不會發揮什麼作用。
此所以晴美好像因掌握了未來動向而發達,但更重要的是她願意相信信中的指引,而浩介的決定則與建議不盡一致,最後甚至寫上一封內容虛假的信函去感謝雜貨店。我想說的是從中正好看出東野圭吾的用心,結果得失不是他在書中想強調的訊息,重要的是互動中所建立的關係。諮詢者好像是受益的一方,但其實寫信人同樣獲益,也可說同樣得到安慰乃至救贖。此所以正是東野圭吾由贖罪到防患未然的主題轉化,令到內涵的深邃層次得以推進。■文:湯禎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