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榮
我們小區的花壇裡有兩棵樹。確切地說，是曾經有這麼兩棵樹。 大概只有我知道，這兩棵樹不是小區裡的「土著」，可我也不知道它們的原產地是哪裡。我之所以知道它們是「外來戶」，是因為前年春天它們被移植過來的時候，我恰好在花壇周邊漫步。
當時，那兩個栽樹的園丁不甚出力，隨便挖了兩個坑，就想匆匆了事。我看看兩棵樹比較粗壯，感覺坑若是太淺，恐怕它們活不了多久。於是我對園丁們說：「俗話說，樹大根深，你坑挖得太淺，萬一颳大風，它們就會拔地而起，你們就白栽了。」兩個園丁脾氣都不錯，衝我呵呵一笑，然後操起鐵鍁，着實地把那兩個坑深挖了不少。園丁們栽好了樹，揚長而去。他們走後，我才想起一件事，忘了問一下，那是兩棵什麼樹？我是樹盲，就認識老家的楊樹、柳樹、槐樹、合歡樹等常見樹種。面前這兩棵枝幹虯曲、綠葉稀疏的樹姓甚名誰？我不得而知。
這件事過了許久，我也漸漸淡忘了。我們的小區比較大，光是花壇就有十來個。我平時外出遛彎也是信步而行，隨便蹓躂。去年初秋，我轉來轉去又走到了這個花壇附近。驀然想起那兩棵樹，抬眼一看，就在眼前了。許久不見，真該刮目相看了。那兩棵樹原來是果樹，已經掛滿了玲瓏而又飽滿的果實。它們的果實絕大多數像小燈籠一樣隱藏在密葉裡，也有膽子壯的，揚着腦袋，彰顯自己的存在，倒把葉子壓在底下。仔細看了看，哦，那果實原來是山楂。至此，我方知，此二樹乃山楂樹也。
內行人也許根據樹葉就能辨別出這是山楂樹。而我後知後覺，是根據果實判定它們是山楂樹的。可能是因為剛剛掛果不久，山楂是青青的顏色，還沒成熟。我想，它要是熟了，估計也不會保留到被我發現，定然早就被人們摘去嘗鮮了。想想當初我曾建議「深挖坑」，如今它們的「廣積果」，我也算有一份功勞吧。山楂樹若有靈性，必然以最好吃的果子饗我。
轉眼到了秋末。一天，我再次來到那個花壇。心想，山楂們該成熟了吧！令我奇怪的是，花壇早已不復往日的形狀。正方形的花壇好像被腰斬過，剩下的一半，如今是長方形。哪裡還有山楂樹的蹤影？
山楂樹呢，兩棵山楂樹去了哪裡？眼前，兩個停車位赫然在目。我知道了，兩棵山楂樹已然被車輛驅逐出境，這裡被巧取豪奪，鵲巢鳩佔了。我曾經向別人打聽那兩棵山楂樹的下落。沒有人注意，自然都不知道。我不再追問，心裡祈盼它們有了更好的去處，或許它們更適合在山坡上安營紮寨，因為它們是山楂樹呀！
山楂樹，對我來說，沒什麼重要。時日一久，我又把它們忘了。有一次，我去小區的物業辦公室交電費。辦公室有個大雜院，橫七豎八堆放着如小山一般的雜物。我隨意瞥了一眼，竟意外發現了兩棵山楂樹的殘軀。不錯，是它們，我熟悉它們的整體樣貌，儘管它們早已枯萎乾癟，生機全無。我的心疼了一下，為那兩棵樹覺得委屈。人們啊，僅僅為了有個停車的地方，就顧不上樹木的死活！我沒有辦法救活它們，我不是救世主。我只能默默地看着它們，心祭一下，算是哀悼它們的非自然亡故。山楂樹被砍伐的時候，我不在現場。即便我在現場，難道我有讓山楂樹活命的能力嗎？我沒有。
我曾目睹了我父母所在的小區另一棵合歡樹被砍伐的經過。這棵合歡樹本是棵好樹，可惜它長錯了地方，或者說它不該和富貴之家做了鄰居。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我們老家，幾乎家家戶戶的院子裡有合歡樹，從沒人因為合歡樹上經常落下穢物而將它砍伐。
這棵合歡樹生在一棟獨院的門口，已有十多年的樹齡。門口是獨院主人放豪華車的位置。主人嫌棄合歡樹上落下的穢物腐蝕車體，一定要將它砍伐才肯罷休。主人喊來綠化人員幫忙伐樹，大家都在圍觀，我也湊過去了。男主人是個慈眉善目的人，囑咐綠化人員要將這棵樹移植到合適的地方去，他其實並不想讓合歡樹就這樣結束年輕的生命。
主人說，這棵樹叫芙蓉樹。我說，這是棵合歡樹，你看，它的葉子像含羞草的葉子。有人隨聲附和，你們說得都對，這棵樹學名叫合歡樹，俗稱芙蓉樹，它開的合歡花是粉紅色的，也叫馬纓花。我的腦海裡瞬間飄出來合歡花的樣子，有花絲，無花瓣，絲絲縷縷，飄飄逸逸......
我問主人，這是棵很吉利的樹，你們為什麼不換個停車的地方，而將它砍伐呢？主人立刻解釋，這不是砍伐，是給樹挪個窩。我心裡想，人挪活，樹挪死。這麼大棵樹，到了別處，哪有那麼容易就能活下來？聽他們說，這棵合歡樹是初建小區，搞綠化時候培植的。主人是獨院的主人而不是樹的主人。愛惜自己的車，還是保住合歡樹的命？人都有自私的一面，主人的選擇並沒有錯。
合歡樹的長枝幹統統被鋸掉了，只剩下主幹和分枝銜接在一起，長度已不足四米。來了一輛電動大三輪，兩個工作人員輕而易舉把合歡樹架在車上，拉走了。我很關注合歡樹的去向。它被移植了嗎？沒有。這棵合歡樹最終的命運，和兩棵山楂樹類似，躺在了小區的綠化帶裡，奄奄待斃。綠化人員說，栽上也活不了，不找那個麻煩。
山楂樹和合歡樹，命運何其相似乃爾！兩件事加在一起，令我感觸良多。試問，人與自然能和諧相處嗎？是不是車輛多了，樹木就該少種？人類追求高品質的生活，車輛提高生活檔次，樹木不也改善環境衛生質量嗎？為什麼顧此失彼？
我有個鄰居，是個有錢人。他家有錢也不買車，出行不是坐公交，就是騎單車。問他怎麼不買車？他說，一輛私家車佔的地方可以種一棵樹。一棵樹釋放的是氧氣，一輛車釋放的是毒氣，你說，我為什麼還要買車？受這個鄰居的影響，我和老公也放棄了買車的打算。有一種出行，叫低碳環保，綠色出行。有一種境界，叫綠色出行，草木葱蘢。
讓天下花草樹木都安然無恙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