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剛剛落幕的第54屆金馬獎頒獎禮，《嘉年華》導演文晏獲得「最佳導演」獎。這是一部引人深思的電影，在一座海邊小城裡，兩個小學女生遭遇性侵。導演的側重點並未放在對施暴者的批判，而是受害的女生、她們的父母、派出所的民警、醫生、律師等在案件發生之後的各種反應。
對於一個案件而言，施暴者是否得到應有的懲處很重要，對於一個沉重的社會話題而言，每一個看似置身事外的旁觀者，都難免其責。
我想起小時候的一件事。堂姐上初中的時候，跟另外兩個女生特別要好，三個人天天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其中一個小姐姐長得很好看。瓜子臉，高鼻樑，白白淨淨的臉，一對黑葡萄一樣的眼睛上，蓋着長長的睫毛。後來我看古典小說，每每有女子被形容為目似點漆，眉不畫而翠，腦海裡的畫面總是這個小姐姐的樣子。另外一個小姐姐，臉圓圓地，笑起來聲音特別大。學校放假的日子，她們結伴去附近的槐樹林摘槐花回來，蒸麥飯。我還未到上學的年齡，爬樹也比較厲害，堂姐常常帶着我去幫忙。
我攀在樹上，折了花朵繁盛的樹枝得意的往下扔，這個美麗的小姐姐總要不斷叮嚀我，抓緊樹枝，小心腳下踩空了。男孩子調皮，有時候我會故意把一大捧摘好的槐花朝她身上撒，她也只是笑一下，並不會像圓圓臉的小姐姐那樣責怪我。
不記得是從哪一天開始，再也沒有見過那兩個小姐姐。起初以為她們吵架了，忍不住跑去問，準備中考的堂姐神情落寞的說，她們轉學了。我再追問，怎麼會兩個人一起轉學呢？堂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你太小了，等你長大了再告訴你。過了好幾年，我才知道，原來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
有一天，那個美麗的小姐姐，去找圓圓臉的小姐姐一起上學，竟然被其爸爸糟蹋了（其實就是強姦）！那時候的社會風氣，女孩子遇到這種事，大哭一場後，第一個念頭大都是怕別人知道。她本來也打算自認倒楣，卻沒想到自己懷孕了。
女子貞潔名節猛於虎的氛圍之下，兩家迅速協商，決定私了。本來應該被重判的強姦犯，在很短時間內和妻子離了婚，然後迎娶了受害者。為了不被鄰居發現，兩家人很快都搬了家。只知道她後來生下一對雙胞胎，至於人生境遇如何，便不得而知。但不得不承認，在這件事情上，我做了一個起初不知情的冷漠旁觀者。
知乎上有一個關於性侵的提問，兩萬多人關注。參與回答問題和評論的人，大部分都選擇匿名。原因其實很簡單，無論是施暴的人，還是遭遇過性侵的人，或者只是個看客，內心對於這種讓人齒冷的事情，都是極其排斥。施暴的人知道，是需要受到法律和道德的雙重制裁。遭遇不堪的人，知道公之於眾之後，二次傷害會伴隨整個人生。看似中立的看客，其實是幫兇。在這種非黑即白的事情上，還要假裝選擇做一個毫無態度的旁觀者，虛偽的面目全部暴露。
最近，在亞洲室內運動會六十米跨欄比賽中，為香港贏得第一面金牌的運動員呂麗瑤，在臉書上公開自己未成年時曾被教練性侵的事情，引發了香港社會對性侵的廣泛關注。體育界機構、議員、官員、傳媒，紛紛對事件表態，並支持呂麗瑤勇敢站出來。這本來是一個讓香港社會正視和反思這一沉重問題的很好機會，居然有一位馳名香港的作家兼電台主持人，利用這件事情進行取笑和嘲諷。任何一個社會都必須有道德底線，何況在整個華人社區，香港的道德底線一直都是眾人眼中最高的地方。最令人驚訝的是，這位所謂才華橫溢的作家兼主持人，早前曾多次發出過突破道德底線的言論，卻依然擁躉眾多。
這是我對香港比較失望的一次。言論多麼自由的地方，都不應該讓這樣的人毫無約束毫無廉恥，通過賣弄所謂嬉笑怒駡的表達方式來踐踏和突破香港社會正常的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