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蘿蔔 。網上圖片韓小榮
「冬吃蘿蔔夏吃薑，不用醫生開藥方」，這是母親經常掛在嘴邊的話。這裡所說的蘿蔔，不是胡蘿蔔，而是青蘿蔔。青蘿蔔的蘿蔔莖大部分是綠色，只有根部小部分是白色的。因為青蘿蔔的水分大 ，我們老家習慣把青蘿蔔叫做水蘿蔔。
昨天下午，我們小區門口有商販擺攤賣水蘿蔔、胡蘿蔔、地瓜等菜蔬。聽喇叭裡吆喝，說都是自家地裡種的，純天然無污染，價格也便宜。大家都在圍着買，我過去一問，水蘿蔔才三毛錢一斤。毫不猶豫買了幾個大蘿蔔，準備把它們埋進我家的菜園子地下。這種儲存方法也是跟母親學的。在老家，每到冬天，母親就把大批量的水蘿蔔埋到院子裡的地底下。水蘿蔔躺在泥窩窩裡，絕無萎縮之態，能保持水嫩長達三月之久。每次吃的時候，扒開土層，拿出一個新鮮的蘿蔔，拍拍土，蘿蔔頭上青綠的嫩芽也跟着晃動，晃得人眼睛裡生機勃勃。
別小瞧這普通的水蘿蔔，變着花樣吃，能吃出好多風情。水蘿蔔，自古以來就是莊稼人的養生菜。尤其是冬天，家家戶戶離不開水蘿蔔。城裡人吃蘿蔔，都是花錢買，在農村，村民都是自給自足。我們家也不例外，父母每年都會種上半畝地水蘿蔔。小時候，家裡的菜類不像現在這麼豐富。往往是今天吃水蘿蔔，明天還是水蘿蔔。一來二去，我的胃部開始厭煩水蘿蔔的味道。家裡窮，平常日子，母親炒蘿蔔條都是清炒，連點五花肉也不捨得放。每次吃蘿蔔條，我都是硬着頭皮往下嚥。
奶奶為了誘惑我愛上水蘿蔔，給我講了個「人參湯」的故事：從前，有兩個飯量很大的人，村民給他們起了外號，一個叫盤空空，一個叫盤光光。有一天，他們倆比賽飯量。每人的桌子前放了十大盤飯菜。他們商議好了，看看誰先把面前的飯菜吃上而安然無恙，誰就算贏了。結果，盤光光領先一刻鐘把十盤飯菜盡收腹中。當盤光光得意洋洋從桌前站起來時，突然眼前一黑，摔倒在地。盤空空大喜，以為自己扭轉了敗局。他起身，正要接受圍觀群眾的祝賀，沒想到，自己也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人群裡有個郎中，他讓人煮蘿蔔湯給他們倆灌下去。大傢伙趕緊行動，很快蘿蔔湯來了。盤空空和盤光光喝下蘿蔔湯之後，都慢慢活過來了。原來，他倆是被飯菜撐住了。喝下蘿蔔湯之後，飯菜很快消化掉，胃部不再腫脹，自然恢復了呼吸。因為這件事，人們認識到了蘿蔔的養生價值，蘿蔔湯被稱為「人參湯」，蘿蔔也成了農民心中的寶貝。
奶奶故事中的蘿蔔就是水蘿蔔。聽完之後，產生了神奇的效果。我吵着讓母親燉蘿蔔湯給我們吃，因為蘿蔔湯是「人參湯」啊！父親認為單單燉蘿蔔，清湯寡水的沒味道。他說，我去田野打隻兔子來，給孩子們做一道兔子肉燉蘿蔔吃吧！父親說到做到，果然打了一隻兔子來。那一頓飯，大家吃得美滋滋的。只有弟弟不太樂意，因為弟弟屬兔的。弟弟跟父親說，就吃這一次，以後不許再打他的「同類」了。弟弟的干預，讓我小時候吃兔子燉蘿蔔的機會變成了「絕無僅有」。
我還愛上了生吃水蘿蔔。鮮水蘿蔔有一股子特殊的辣味。那種辣味摻雜甜味，令我十分受用。吃蘿蔔不用削皮，把一個水蘿蔔洗淨，切成厚厚的圓圈。我用筷子插住中間，圍邊咬着吃。冬天太涼，不敢吃太多蘿蔔，要是夏天，我能一次吃完一個大蘿蔔。弟弟頑皮，他時常把蘿蔔切成丁，找個竹籤子串起來，不是糖葫蘆，勝似糖葫蘆，吃得津津有味。
母親把一部分蘿蔔埋進地裡後，剩餘的蘿蔔用粗鹽醃製，做成蘿蔔鹹菜。說來奇怪，醃製的蘿蔔也是生的，但是半點辣味沒有。切成蘿蔔絲用香油、醋、香菜等輔料一拌，就着吃饅頭，特別下飯。
蘿蔔鹹菜，還有一種很流行的製作方法。先把鮮水蘿蔔切成蘿蔔條，再拿到太陽底下曬乾。蘿蔔條看着很粗，曬乾了也成了細細彎彎的蘿蔔絲。這些蘿蔔絲用水泡開，放到油鍋裡清炒，炒乾了水分，多放點鹽入味，就是清口的小鹹菜。這種蘿蔔鹹菜和炒鮮蘿蔔條味道截然不同。
母親最愛用水蘿蔔包水餃。尤其是過年，吃餃子天經地義。我們家兄妹六個，全家八口人，過年的時候，水蘿蔔會派上大用場。 我們家包水餃，年年用水蘿蔔做主料，把薑絲、葱花、五花肉剁碎，混合在一起做餡子。北方人過年吃水餃，從年初一到年初六幾乎天天要吃。因此，需要提前做出一大盆水蘿蔔餡子來備用。
年二十八或者二十九這天，開始擦蘿蔔絲。擦蘿蔔用的工具現在叫銼絲器，從前叫擦銃。擦銃的齒口很鋒利，拿蘿蔔的手，必須選好角度拿得穩穩當當才能來回擦。要是不注意，就會把手擦破。這樣的蠢事我幹過一次。那次，母親在擦蘿蔔，我覺得好玩，非要幫着擦。一個蘿蔔沒擦完，就把手銼了一層皮，鮮血直流。氣得母親說我「幫倒忙」。我只好去灶台幫着燒火。母親把擦好的蘿蔔絲倒進大鍋裡，水開了，滾幾滾，然後撈出涼透，再用紗布逼出水分。攥乾後的蘿蔔絲由一大鍋變成一小盆。剁肉餡子這活通常都是父親幹。父親力氣大，他「光光光」一通下來，薑絲、大葱和五花肉就渾然一體，不分彼此。蘿蔔餡也要剁碎，和肉餡合在一起，使勁攪勻，就可以放到儲備間。用的時候，端來就可以包餃子。
這麼多年，我去過外省幾次，從沒吃到水蘿蔔肉餡的水餃。這說明，水蘿蔔肉餡的水餃並不被外地人接受。只有在山東局部地區才被重視，而且吃得不亦樂乎。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2018年春節又要來臨。我提前買下的水蘿蔔，此時正在我家菜園子地下睡意朦朧、養精蓄銳。當新年的鐘聲響起來，它們會搖身一變，跳上我家的餐桌，成為美味可口的餃子，佔據着我的舌尖，讓我找回童年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