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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與空間:和而不同三大儒

2019-03-19

■ 馬承鈞

冬夜無事,斗室懷古。想起北宋三大儒--司馬光、王安石和蘇東坡,他們的文采與成就、紛爭與命運,令人感慨良多、扼腕動容!

首先想到一代文宗蘇軾(1037-1101),想到他光耀千古的名句「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一點浩然氣,千秋快哉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粗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和「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等等等等,這些千古詩詞至今無人能及。東坡的豪邁秉性更是「空前絕後」,所以林語堂說他「是個無可救藥的樂天派」,今天的文壇諸腕,誰敢與之PK?

又想到集政治家、文學家、改革家於一身、有「神童」與「通儒」之譽的士大夫文人王安石(1021-1086年5月)。其名句「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糟粕所傳非粹美,丹青難寫是精神」等等,也是傳誦千古,婦孺皆知。王安石還以「五行說」闡述宇宙奧秘,首提辯證唯物主義哲學觀。他推行的「變法」歷代見仁見智,有人視他為「異類」,列寧說過「王安石是中國十一世紀時的改革家,實行土地國有未成」之言。

還想到同樣由「神童」成長為政治家、史學家、文學家的司馬光(1019-1086年10 月)。司馬光以《資治通鑒》揚名,其中有不少經典章節,他詩詞存世不多,卻也別有見地,如「山川宛如舊,多少未來人」(見《瞑目》)、「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笙歌散後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靜」(《西江月》)、「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當戶轉分明。更無柳絮因風起,惟有葵花向日傾」(《客中初夏》)和「讀重要之書,不可不背誦」、「家貧思良妻,國亂思良相」等等。司馬光為人忠孝、溫良謙恭,史上曾與孔子、孟子合稱「儒家三聖」,作為一代良相,他反對王安石「變法」,從而演繹出他與王安石、蘇東坡之間紛雜又感人的故事......

司馬光長王安石兩歲,宋仁宗寶元元年(1038年),17歲的司馬光登進士第,當了多年地方官之後,嘉祐三年(1058年)升任五品的開封府推官,其間與王安石交好。王安石是慶曆二年(1042年)進士及第,先後在揚州、寧波、舒州(今安徽潛山)任職,政績顯赫。治平二年(1065年)升任龍圖閣直學士。四年後宋神宗趙頊起用王安石為參知政事,次年拜相,主持變法。王安石力挺開源,司馬光主張節流。政見不同的二人互不相讓,在皇帝面前展開激烈爭辯。但當變法遭遇極大阻力,有人要彈劾王安石時,司馬光又主張息事寧人,游說勸解。宋神宗仍力挺王安石,司馬光只好離開朝政、隱居洛陽十五年,編纂了史上第一部、洋洋400萬字的編年體通史《資治通鑒》。因保守勢力太強,熙寧七年(1074年)王安石罷相,一年後神宗再次起用。變法確實增強了大宋國力,保守派卻窮追猛打,元豐八年(1085年),王安石的後台、38歲的宋神宗不幸英年早逝,「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后早就不滿王安石,便削其職務、廢除新法,請司馬光回朝執政。失去權勢的王安石無奈退居江寧(今南京),翌年憂鬱而逝。

司馬光與王安石兩個「神童」都是正統文人,「路線鬥爭」使他倆分道揚鑣,但並未削弱他們的高尚人格。今天看來,王安石變法宗旨是強國強兵,司馬光反對是為了保佑民生,初衷都不錯。雖然事後一些保守派官員也看到變法的好處,紛紛為王說情,但為時已晚,轟轟烈烈的17年變法終於落幕。1086年5月66歲的王安石含恨而死。司馬光聽見噩耗,不勝悲哀,說出六個字「不可毀之太過」,他心中王安石是個正人君子。5個月後,司馬光也在惆悵中離世。兩名神童、兩位文化巨人、兩個政治對手同年離世,也為「君子和而不同」做了最好的詮釋! 

捲入司馬光與王安石「路線紛爭」漩渦中的蘇軾也是「受害者」,好在他的「無可救藥的樂天精神」救了自己!蘇東坡小王安石16歲,兩人都是「唐宋八大家」。「政見不同」使兩位文壇領袖變成「政敵」。當初蘇軾發現新法推行中的嚴重問題,多次上書神宗請求制止變法。神宗不聽,蘇軾遂離開京城,先後去杭州、徐州、湖州等地任職。他針對新法中的問題寫了些譏諷詩文,這就引起御史何正臣、李定、舒亶等人懷恨,於是有了「烏台詩案」。

宋神宗聽聞何正臣、舒亶等對蘇軾的指控,派太常博士皇甫遵去湖州,將蘇軾押至京城、投入監獄。何、舒等人抓住蘇軾《湖州謝表》一詩,曲解附會、無限上綱,欲置蘇軾於死地。宋代法律,「烏台詩案」屬欺君之罪,有殺頭之虞。多虧朝中多名重臣的求情,蘇軾被「從輕處理」貶到湖北黃州當個團練副使,其前途命運均遭滅頂之災,正如他在《寒食帖》裡所言:「自我來黃州,已過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兩月秋蕭瑟。何殊病少年,病起頭已白......」蒼涼、孤獨與無奈呼之欲出。

但厄運並未澆滅蘇東坡不屈的豪情,他又被流放至嶺南惠州和海南島儋州,但當蘇東坡的生命受到威脅時,已經罷相的王安石卻不顧個人安危、不怕司馬光反制而挺身而出,上書皇帝,營救了自己多年的政敵。按說蘇軾該好好感謝王安石,但他並沒有,這大概是古賢追求的「大恩不言謝」吧。看今天,有哪位官員願意做吃力不討好乃至危及仕途的「傻事」呢?王安石不計個人恩怨的舉動,既是惺惺相惜,更凸顯一位政治家、改革家和真君子的高德懿行。所以大書法家黃庭堅說王安石:「余嘗觀其風度,真視富貴如浮雲,不溺於財利酒色,一世偉人也。」

蘇軾與司馬光都是一代名儒,且同屬保守派,原先關係也好。放蕩不羈的蘇軾,任翰林學士時曾「以高才狎侮諸公卿」著稱於世,對司馬光卻從不放肆。一是因為司馬光長他18歲,是長輩;二是司馬光人品道德令人可敬。「烏台詩案」險些令蘇軾喪命,最後被貶黃州。但蘇軾仍堅持己見,直到司馬光重掌大權才把他召回京城。司馬光盡廢新法時,蘇軾卻又提出異議,認為王安石某些被證明是正確的新法應當保留,這就激怒了司馬光,又將蘇流放到南蠻之地。儘管如此,司馬光卸任後,蘇東坡曾前往拜訪問安;司馬光去世後,蘇軾評價他:「公忠信孝友,恭儉正直,出於天性。自少及老,語未嘗妄,其好學如飢之嗜食,於財利紛華,如惡惡臭,誠心自然,天下信之......」可謂極盡溢美之詞,足見二者政見不同卻不傷和氣,不改君子之風也!正是--

遙想宋代三大儒,

文采高雅政見殊。

不為名利惟國運,

大德懿行終相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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