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中國古代瓷茶具，大家可能首先想到的是建窯、汝窯、耀州窯生產的或曜變如天目、或溫潤如美玉、或青翠如綠茵的產品，它們自宋以來為皇家、文人士大夫階層所推崇，是中國古瓷茶具中不折不扣的明星。明星單品之外，有一種不那麼起眼卻着實了不起，在歐洲引領了時尚潮流的瓷質茶具，它們有一個通用的名字--外銷瓷。
「外銷瓷」指的是中國對外貿易中的瓷器，它既可以泛指供應本國市場不同品質、粗糙精細兼而有之，後來售賣至國外的瓷器，也可以專指為國外市場生產的瓷器。這是中國學者專用的詞彙，國外專家則因這類瓷器通過貿易傳播的方式稱其為「貿易瓷」。
瓷器外銷與瓷茶具的流行
中國瓷器外銷的歷史很長。漢代絲綢之路逐步建立與發展起來後，唐代，世界各國貿易往來頻繁，交易的重要媒介之一就是陶瓷器。考古發掘證明，日本、韓國、阿拉伯和埃及等地均發現了中國唐代的外銷瓷，具體包括唐三彩、越窯青瓷、邢窯白瓷、長沙窯彩瓷等品種。宋元時中國瓷業大發展，供海外貿易的瓷器品種也持續增加。建盞與元青花此時就分別在日本與土耳其掀起了購買收藏的小高潮，不僅供不應求，而且價比黃金。
17世紀，隨着新航線的開闢歐洲商船繞過好望角進入東南亞和東亞，歐洲諸國遂逐漸成為中國對外貿易的重要出口國。葡萄牙、英國、荷蘭、法國、丹麥等國先後設立東印度公司，專門從事對中國的海外貿易，將中國的茶葉、瓷器和生絲一船船運回祖國，其中茶葉的貿易量最大，瓷器排名第二。
荷蘭是最早將中國茶葉帶到歐洲的國家，但在茶葉進入歐洲初期，價格昂貴，受眾多來自上流社會。可即便貴族，也只是將茶葉作為一種稀奇的舶來品，在重大沙龍或聚會時招待客人，並未普及。17世紀晚期，荷蘭醫生邦迪提出日飲200杯茶能治百病的觀點，飲茶才漸成歐洲時尚，各國東印度公司的茶葉採購量也逐漸增加。
隨着中國茶葉的大量輸入，作為飲茶過程中不可或缺的茶具需求也大大增加。瓷器是各國貿易的第二大進口產品，中國的瓷茶具也就順理成章湧進了歐洲市場。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僅澳門幾隻走私船成交的貨物就包括「五百個中國式酒杯，七百四十個茶盤，一桶精美的小茶壺，二桶精美的茶杯及一百個茶壺，再有一萬個盤，八千個碗及二千個茶盤，再有一船載九桶茶杯，一萬個粗杯及五十個盤，其最後一船，載有十一桶精美的茶杯和一萬個盤，八千個碗及二千個茶盤」。（〔日〕松浦漳著《清代廣州茶葉出口貿易與瑞典東印度公司》）可見外銷茶具數量之多。
外銷「專用」式樣與瓷茶具定制服務
早期外銷歐洲的瓷茶具數量不多，器形和紋樣也基本為中國直接輸出。隨着飲茶在歐洲流行起來，人們對瓷茶具的需求不斷攀升，輸入歐洲的瓷茶具不僅數量明顯增加，而且出現了專為歐洲市場燒製的款式或是歐洲客戶來樣定燒的茶具，無論器物組合，還是器形和紋飾都也豐富了起來。
明清兩代中國人飲茶以散茶沖泡法為主，茶具包括配套的茶壺、茶杯，其中茶壺用於沖泡茶葉，茶杯盛裝沖泡好的茶湯直接飲用。歐洲人雖然接受了中國傳入的茶飲，但也根據生活習慣有所改良--他們喜歡在茶水裡兌奶，加蔗糖、檸檬等進行調味，喝的都是調飲茶。因此他們使用的茶具不僅有茶壺、茶杯，喝茶的調味品也需要適合的容器盛裝，如盛奶的奶壺、盛糖的糖缸，並逐漸形成了茶葉罐、茶壺、茶杯、杯托、奶壺、糖缸、壺托等一系列調飲茶具組合。中國商人於是按需燒造了調飲茶具組合（圖1），成套銷往歐洲。
奶壺、糖缸之類的器物並非中國本土特產，中國自然也沒有相應成熟的器形可作參考。歐洲文化咖啡具中奶壺、糖缸為常見器形，材質則既有金銀，也有玻璃或釉陶。中國匠人以瓷器將這些器形仿製出來，又參考了歐洲日用器具、裝飾藝術的風格仿製出具有異域風情的茶壺、茶杯，如咖啡壺長而直的壺流（圖2、圖3）、器物的弧肩設計、宮廷用金銀器的奢華造型都曾被大量運用於茶具設計（圖4、圖5）。荷蘭海牙國家檔案館仍保存有英國18世紀商人給中國陶瓷工匠定製器物的器形圖，從器形圖上可見捲曲的壺把、與壺身相連的小尖壺流，這些設計均在傳世外銷瓷上得到頻頻印證。
最初外銷歐洲的瓷茶具造型極富西方韻味，裝飾風格也仍多為中式。隨著外銷量的增加，歐洲市場對瓷茶具要求不斷提高，瓷茶具的裝飾也逐漸擁有了自己的特點。首先，器物裝飾喜用描金。西方貴族喜用金銀器皿，金銀是權利和財富的象徵。描金繪畫出的金彩正恰恰符合了歐洲人對金銀色彩的強烈愛好和需求，清代以後，金彩裝飾越發普遍。金彩在白瓷的映襯下不僅富麗堂皇，而且別具一格。
其次，器物主要區域喜以開光裝飾。所謂開光就是在器物表面以菱形、方形、如意雲頭形等規則或不規則的形狀框出一塊區域，在區域內繪主題紋飾的裝飾方法。開光將器物表面區分出明顯區域，增強各區塊裝飾層次感的同時豐富器表裝飾，使器物整體更加華美。聞名於世的「克拉克瓷」就以開光為其最突出的裝飾特點，器表整體分格繪畫，中心為主體紋飾（圖6）。■文 | 故宮博物院 李穎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