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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而有征】Vlog與私人錄影

2019-10-21

劉 征

如今最流行的玩具應該是Vlog,一種記錄日常生活的影像手法。在這種手法當中,拍攝、剪輯、配樂、特效、轉場都是一鍵式的。因此,發展得十分迅猛。年輕人都樂於用這種手法記錄自己的生活,把那些看似荒唐的,實為古靈精怪的情節刻意放大,再把它們剪輯成一種妙趣橫生的奇觀。即便不擅剪輯,也可以參考那些已經流程化的影像,效仿之。比如,「起床-穿衣-出門-到某地」這樣的流水線情節,配上最流行的拍攝角度和節奏,像其他人都會做的那樣去做。

在中國,乃至全世界,這種潮流已經征服了所有年輕人。我手寫我心再也不是什麼僅屬於高尚青年的追求,堂而皇之地成為了社會你我他。順便地,這股潮流還帶紅了一批關注私人影像的學者。其中最有名的一位叫Roger Odin,是法國研究電影的符號學家。他一戰成名的功績是對私人錄影的研究。在他看來,私人錄影正是那個抵禦專業錄影的孤膽英雄,透露着只有私人才能擁有的記憶。而且,這種錄影總是自發完成的,記錄的內容或是一次家庭聚會,或是一趟旅行,或是某個兒童的成長,反正離不開恬淡的日常生活。所以它又總洋溢着歡樂,乃是一種情之所至。

在電視如日中天的年代,電視台看中了這份真誠而自然的快樂,把它當成一種快樂的圖騰徵集過來,原封不動地搬到了電視上。但不是為了這份私人感,也不是要將一種無法為人理解的家庭共同記憶公之於眾。電視台要做的是一種大眾的互動,以通過遴選找到最具衝擊力和歡樂的場景,勾起一種群體的情緒快感。

現在,這種私人錄影變成了年輕人所鍾愛的Vlog。它的私人性帶着私人錄影的影子,但又似乎比私人錄影更具野心,總是躍躍欲試地想要進入公眾視野。或者以獨創取勝,最次也得做個流行的追隨者,讓自己成為弄潮兒中的一員。就這一點而言,它又擁有私人錄影被電視徵用後顯現出的公共性。所以,Vlog是一種舊物,裝在互聯網這個新的容器裡。

不過容器也有容器的邏輯。為了彌補對個人的虧欠,Vlog在進入公眾視野之前全然是個人的,甚至比私人錄影還個人。在私人錄影那裡,多數時候,是親友自發地互相拍攝。於是,鏡頭裡的人總是呈現一種不由自主的天然姿態,帶着某種反自身的特點。Vlog不同,它的畫面裡永遠只有一個叫做「我」的主角。而且,這個「我」既是鏡頭裡的主角,又是即將呈現內容的設計師。因此,這種生活帶有偽裝性,無非是要凸顯「我」罷了。所以自己親手執鏡才過癮。即便某時必須要找一個拍攝幫手,他也僅被定義為一個完全沒有靈魂的人。有史以來第一次,在私人佔據了動態視覺藝術之後,作為掌鏡的他人不再主動,而是被動的。

既然錄影邏輯的中心是「我」,所以最棒的Vlog應當是那些自我記錄和自我創作的視頻,這些視頻最能肯定自我的才華,其次才是那些流行的跟風者,最次當然就是觀眾了。不過,假若我們回到事物自然發展的過程,也許這個順序需要顛倒過來。觀眾變得最重要,正是他們鼓勵了跟風式的流行,讓創作者去學習技能,跟風膩了才開始想要真正記錄自己的生活。個人的也便是群體的。

所以Vlog的個人性和公眾性是陳舊的,來自於私人錄影和私人錄影的電視徵用。但它又是全新的,二者早已合一。從無意識中來,到覺悟的自我中去。並且,始終深陷大眾之中。這便是只屬於新人類的表達嗎?一種個人與公眾的絕對重疊,又是一種個人與公眾的絕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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