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 非
大明湖是濟南的三大名勝之一（另兩處為趵突泉、千佛山）。它不但風光秀美，文化底蘊豐厚，而且有着富饒的湖產資源。這些資源養育了一代代勤勞的「湖民」。他們傍湖而居，靠湖為生，形成了一個特殊群體。如今，這個特殊群體早已消失，而僅存的幾位老湖民卻成了「活字典」。他們以親身經歷，見證着大明湖的今昔......
一個星期天上午，我們來到大明湖畔的一處民居，採訪了八十多歲的老湖民趙大爺。
趙大爺祖輩生活在明湖岸邊，以種湖田為生，農閒時也在湖中撐船載客。在我們的要求下，他興致勃勃地談起湖上的往事......
新中國成立前的大明湖，湖面上許多地方被分割成塊塊湖田。湖田中生長的荷花和蒲葦，連綿成片；湖田之間，水路縱橫，舟楫穿梭......這既是大明湖的一道重要風景線，又是湖民的衣食之源......
那時大明湖的湖民共有一百多戶，世代居住在湖北岸的古城牆下。他們按照不同的工種，分成幾種類型：有的以撐船為業，叫「船戶」；有的以種湖田為生，採藕、採蓮、採蒲，閒時也去撐船載客，叫「田戶」。還有的以在湖中打魚撈蝦為生，叫「腥戶」。這些湖民性格豪爽，重義氣，彼此之間互幫互助，生活雖然艱辛，但卻比較安定。他們在大明湖邊居住了數百年，直到1958年大明湖整修改造時，多數人才拋棄舊業，遷到距湖較遠的地方去住。
平時在湖上撐船載客的，主要是「船戶」。遊客來湖上遊覽，多數在鵲華橋邊的司家碼頭乘船。當年碼頭兩邊的柳蔭下，停靠着大大小小幾十條遊船，其中一種帶樓閣的畫舫最為華麗。它長近兩丈，寬六七尺。 船頭覆有房簷狀的篷蓋，兩邊用朱欄支撐。朱欄外有不足一尺寬的通道，供撐船人往來行走。船艙的門窗鏤刻精美，鑲着明淨的玻璃。門旁掛着木刻的對聯和匾額，聯語和匾文多出自名人之手。艙內安放着桌椅，桌上鋪着白色的枱布，擺着茶具和乾鮮果品。船艙的後半部設有床榻。遊客在船上可坐、可臥、可飲茶、可吃酒，也可以邊賞景邊談心。客人上船，船家帶笑遞上熱毛巾、沖茶、點煙。客人坐定，篙子輕輕一點，船便悠然離岸。行進期間，船家每到一處景點，便唸唱着作種種介紹：
「客官須知，這歷下亭可是個好地方！春日草綠花紅，翠柳籠煙；夏日鷗鷺翔集，荷花飄香；秋日碧水藍天，清風送爽......這『歷下秋風』的好景致，還是『濟南八景』之一呢......」
「你看那歷下亭上，亭台軒廊，高低錯落，那裡面有乾隆爺的御碑，何紹基的書法，還有唐代大詩人杜甫留下的『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的千古名句......」
「這小滄浪亭前，水平如鏡，說不定您在這裡還能看到明湖奇觀--『佛山倒影』呢！那景致好生了得：『那千佛山的倒影映在湖裡，顯得明明白白。那樓台樹木，格外光彩，比上頭的一個千佛山還要好看，還要清楚......』」
在船家的指引下，客人不時地下船登岸，遊覽歷下亭、北極廟、鐵公祠、小滄浪等名勝。每到一地，上船之前，船戶又會給客人種種提示。比如到了歷下亭，船家會叮囑客人，餓了可以嚐一嚐歷下亭的蒲菜三鮮包。若想宴請賓客，上岸找茶社裡穿長衫的小夥計，吩咐一聲，不一會兒就能吃上可口的飯菜。
這大明湖全國聞名，所以歷史上前來遊湖的名人也很多，並留下了不少珍聞軼事。說起這些，趙大爺如數家珍，更來了興致。
「從古到今，不知有多少大人物來大明湖遊覽過。民國初年，孫中山和黃興曾來遊湖，在船上商量國家大事。黃興這人十分機警，他提醒孫中山小聲說話，『隔壁有耳』......」
「我親眼見過馮玉祥、韓復榘、王耀武等國民黨高官前來遊湖。王耀武遊湖有個習慣，每次到歷下亭，都要從『傻子劉』那裡買些荷花、蓮蓬帶回去。這『傻子劉』是個殘疾人，眼歪嘴斜，瘸腿鈎手，走起路來搖頭晃腦。這『王主席』為什麼專買他的荷花？原來他家中也有一個傻兒子。他同情『傻子劉』，這是同病相憐啊！」
「新中國成立後，許多中央首長都來遊過大明湖，我也親自給一些首長撐過船，他們都那樣平易近人。1964年夏天，董老（董必武）和賀老總（賀龍）曾來遊湖，賀老總還在樹下釣過魚，董老乘興賦過詩。當他們乘的船停靠岸邊時，隨從人員過來要給董老撐傘，董老謝絕說：『人生七十古來稀，我看七十不算老。和老天爺一樣，正是火力旺盛的季節呢』！」
「最令人難忘的，是毛主席曾三遊大明湖。第一次是在1952年10月27日下午。他坐在遊船上，一邊觀賞着大明湖的名勝古蹟，一邊說古論今，談笑風生，隨口說出很多哲思妙語，講了許多有趣的故事。如來到歷下亭，他指着用杜甫的詩句『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撰寫的對聯，對身邊陪同的人員說︰『歷下亭聞名天下，主要是與大詩人杜甫有關。』當他看到湖北岸的古建築群中，有一座紀念清代山東巡撫張曜的張公祠時，便風趣地問大家：『張曜怕婆子你們知不知道？』接着就給大家講起張曜怕老婆的故事......登上湖北岸，來到紀念明代忠烈鐵鉉的鐵公祠前，他又對身邊人員說：『鐵鉉這個人很有氣節。』然後又講述了鐵鉉英勇不屈、抗擊叛亂的燕王朱棣的故事......」
還有一件令趙大爺很感自豪的事，那就是他曾親自參與接待西哈努克親王。那是1972年8月12日，柬埔寨國家元首西哈努克親王在徐向前元帥等人的陪同下，前來遊大明湖，趙大爺有幸為親王做菜。他和同伴忙了兩天一夜，做的盡是以大明湖特產為原料的美味佳餚，如冰糖蓮子、水晶藕、炸荷花、糖醋鯉魚、荷香糕、蒲菜燙麵包等。宴席擺在湖北岸的柳蔭下，共擺了九桌。親王一行，一面觀賞湖光山色，一面興致勃勃地品嚐着美味佳餚，對大明湖的特產讚不絕口......
聽完趙大爺的介紹，我們深受啟發。是啊，大明湖的諸多往事，何嘗不是一筆寶貴財富？它們有的已載入史冊；但多數則像珍珠一樣，散落民間，流入街巷，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豐富了人們的生活。同時，作為民間文學的一種，它們也以其特有的魅力，為古老的大明湖增光添彩，也為泉城濟南的歷史文化書寫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