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寫冬至詩。 網上圖片雁 翔
12月22日是農曆冬至，它在中國二十四節氣中佔有重要地位。這一天夜晚是一年中最長的，它標誌着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到來了。
作為傳統節日，冬至又稱交九、冬節、亞歲、長至節等等。從冬至這天算起，每九天為一組連數九次，九九八十一天過去，冬季就算結束了。這一天，北方人要吃水餃，南方人會吃湯圓，老人們則會教孩子唱古老的《九九歌》：「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看新柳，七九八九雁聲稠，九九耕牛遍地走。」
古代詩人當然不會缺席冬至，林林總總的「冬至詩」既反映了這一傳統風俗，也寄託着濃濃的人文精神。
河南大詩人杜甫有多首冬至詩。年輕時他寫過一首《小至》：「天時人事日相催，冬至陽生春又來。刺繡五紋添弱線，吹葭六管動飛灰。岸容待臘將舒柳，山意衝寒欲放梅。雲物不殊鄉國異，教兒且覆掌中杯」，字裡行間是何等的春風得意、舒暢愜意呀！人到中年以後，杜甫仕途不順、潦倒失意，他寫的《冬至》就令人扼腕了：「年年至日長為客，忽忽窮愁泥殺人。江上形容吾獨老，天邊風俗自相親......心折此時無一寸，路迷何處見三秦」，昔日冬至歡聚暢飲何等快樂，如今卻貧病交加好景不再了！到晚年，老杜又寫過一首《至後》：「冬至至後日初長，遠在劍南思洛陽。青袍白馬有何意，金谷銅駝非故鄉。梅花欲開不自覺，棣萼一別永相望。愁極本憑詩遣興，詩成吟詠轉淒涼」，遠離故鄉、進入老境的杜甫，冬至節又想起中原故土和骨肉親人，愁緒中不乏滿滿的家國情懷啊！
白居易也有不少冬至詩，其《邯鄲冬至夜思家》名氣最大：「邯鄲驛裡逢冬至，抱膝燈前影伴身。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說着遠行人」，該詩寫於貞元二十年（804年）冬至，32歲的白居易新任秘書省校書郎，正好宦遊到河北邯鄲。唐代冬至是重要節日，朝廷要放假，民間要歡慶，大家穿戴一新團聚暢飲。獨在邯鄲驛舍裡的白樂天，卻只能「燈前影伴身」、「抱膝」思親人了。滿懷鄉愁的他想到：此刻親人們也會坐在燈前念叨我這個遠行人吧！這與王維的「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何其相似！老白還有一首《冬至夜》：「老去襟懷常濩落，病來鬚鬢轉蒼浪。心灰不及爐中火，鬢雪多於砌下霜......今宵始覺房櫳冷，坐索寒衣托孟光」，歲月無情，進入暮年的大詩人對冬至佳節已了無興趣了，一句「坐索寒衣托孟光」，令人唏噓，此乃人性的另一面了。
《冬至日獨遊吉祥寺》是蘇軾的得意之作，詩曰：「井底微陽回未回，蕭蕭寒雨濕枯荄。何人更似蘇夫子，不是花時肯獨來。」吉祥寺是杭州名剎，風蕭蕭雨霏霏的冬至日，草枯花謝了，獨居杭城的蘇東坡卻有雅興「竹杖芒鞋、吟嘯徐行」，獨自來遊古寺，其灑脫氣質可見一斑，也凸顯他是熱愛生活的樂天派！蘇軾的胞弟蘇轍也有一首《冬至日》，其云：「佳節蕭條陋巷中，雪穿窗戶有顏風。出迎過客知非病，歸對先師喜屢空。」一個在簞瓢陋巷生活的人不改初衷，節日裡卻在思念自己的偶像--孔子七十二賢之首--顏回，這是怎樣的一種高貴的境界啊，蘇氏兩兄弟，堪稱在十里紅塵中堅守一方淨土的高潔之士！陸游有一首《辛酉冬至》云：「今日日南至，吾門方寂然。家貧輕過節，身老怯增年......」可知古人把冬至當作「添壽」的喜慶節日，但人一旦老了，卻又怕增歲、過年了。
河南素有「冬至不端水餃，小心耳朵凍掉」之說。此風俗與大醫學家--「醫聖」張仲景有關。張仲景是東漢時南陽涅陽縣（今南陽鄧州）人，他畢生獻身杏林、大醫仁心，撰有醫學名著《傷寒雜病論》。官居長沙太守時依然訪病施藥、大堂行醫，贏得眾口皆讚。後辭官回南陽老家服務百姓。返鄉之日正值隆冬，南陽白河兩岸鄉親飢寒交迫，不少人耳朵都凍爛了。他立即讓弟子在宛城東關搭起醫棚、支起大鍋，於冬至日做起幾大鍋「祛寒嬌耳湯」。他將羊肉、辣椒和驅寒中藥材放進鍋裡熬煮，再將羊肉、藥物撈出切碎用麵包成耳朵樣的形狀，取名「嬌耳」，煮熟後連湯分給人們吃，大夥兒吃了「嬌耳」、喝了「祛寒湯」後，頓覺渾身暖和、兩耳發熱，凍傷的耳朵也漸漸好了。這消息經口口相傳，南陽人便紛紛學包「嬌耳」，冬至日吃「嬌耳」漸漸成為風俗，名字也逐漸叫成「餃子」、「扁食」。至今吃餃子已成為中國人喜慶團圓的標誌性美食了。有古詩云：「莫道離別愁幾許，一餃此中攬。來年早歸喜幾多，吃餃話團圓......」
有道是「冬至大如年」，我讀古賢的冬至詩，發現鄉愁與親情是其主旋律，讀這些古詩詞，既能增加對這一民族節令的了解與認同，也能為寒冬平添幾分溫馨的人文關懷。中醫也認為，冬至開始，是人們進補、養生的最佳時期，可以為來年預防傳染病、提高免疫力奠定基礎。冬至前夜，筆者不禁想起馬克．吐溫一段話：「世界上有一種太平，一種寧靜，一種無憂愁、無煩惱、無困惑，一種對一億年的節日的欣喜和滿足之情。對此，我無限地嚮往和渴望，希望機會一到，便能再享受一次。」在大力倡導文化自信的今天，我們悉心領會古賢的詩文，就會令我們面對冬至和其他傳統節日，有一種高潔溫暖的親切感與認同感，這種況味也是最珍貴的！雁翔詩云--
端起餃子念醫聖，
每逢佳節思古賢。
舉國可聞嬌耳香，
卻道冬至大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