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君度
在顏老公眾多書法作品中,有一件堪稱神品,此帖流傳不廣,罕為人見,但凡是見到此帖的人都覺其怪誕,但細細品味,卻令人為之傾心、愛不釋手。
此帖以楷、行、草三體融合書之,以屋漏痕等書法為點綴,字態大小參差,輕重以共,巧拙相依,剛柔兼備,打破了自王羲之以來的秀潤嚴謹書風,開創出豪邁的書法風格。
先看看詩帖釋文:「裴將軍大君制六合,猛將清九垓。戰馬若龍虎,騰陵何壯哉。將軍臨北荒,烜赫耀英材。劍舞躍游電,隨風縈且迴。登高望天山,白雲正崔嵬。入陣破驕虜,威聲雄震雷。一射百馬倒,再射萬夫開。匈奴不敢敵,相呼歸去來。 功成報天子,可以畫麟臺。」
詩帖開場白的「裴將軍」三字,「裴」字為正楷,雄渾高古;「將」字是草書,腕力萬鈞;「軍」字是行書,挺然奇偉。「大君制六合」五字,行草楷相間,「猛將清九垓」五字忽楷忽草。後面寫下去,倏肥忽瘦,倏巧忽拙。一會兒寫「烜、赫」二字用隸筆,一會兒寫「隨、風」二字用篆法,一會兒寫「劍舞」二字又變用今草,鬼神莫測。我覺得就連後世傅山所云「四寧四毋」,幾乎全納入其內了。
顏老公何以寫出這樣的奇葩書法,聯繫其所書天下第二行書「祭侄稿」便知與此詩所書裴將軍有關。詩中裴將軍叫裴旻,是唐代的舞劍高手,也是一員猛將。《新唐書.李白傳》中說:「文宗時召李白歌詩,裴旻劍舞,張旭草書,為三絕。」朱景玄在《唐朝名畫錄》中記載:開元中,大畫家吳道子同唐玄宗到洛陽城,巧遇書家張旭和裴旻將軍。裴旻想請吳道子為已故的雙親作幅畫,吳道子不肯,曰:「我聞裴將軍之名久矣,如能為我舞劍一曲,定能抵當所贈,觀基壯氣,並可以助我揮毫。」張旭當即贊成,還同意助興為裴旻書一壁字。於是裴旻舞劍,吳道子作畫,張旭書法,轟動了當時的整個洛陽城,人們興奮地說:「一日之中獲三絕。」顏真卿的老師張旭把這種字外功夫潛移默化地傳給了這個優秀的學生,而這個「倍加工學」的學生則把這種「絕活」淋漓盡致地表現在《裴將軍詩帖》中。
歐陽修、蘇東坡和黃庭堅這三大家對顏真卿都高度肯定。歐陽修曰:「人初見而畏之,然愈久愈可愛也。」說明歐陽修對《裴將軍詩帖》也是反覆把玩反覆欣賞;蘇東坡稱:「顏公變化出新意。」北宋後顏真卿在書壇上一直穩坐寶座,經久不衰,直到今天,人們也對顏體鍾愛備至。難怪清代王澍看了《裴將軍詩帖》後說:「蓋右軍來未開此境,其心目中有復欲存右軍一筆。」清代大書法家何紹基感歎:「余覓之十數年無可得,今忽睹之,不禁拍案叫絕!」北京大學教授、引碑入草的李志敏評價:「顏真卿的《裴將軍詩帖》以漢分為魂,融合諸體,牢籠百態,裴旻劍舞活現於魯公筆端。欲醫草之輕浮,可於此帖中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