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永夏
「小老鼠，上燈台。偷油吃，下不來。叫媽媽，媽不在，骨碌骨碌滾下來。」這首傳之久遠的兒歌，過去許多兒童都會唱。孩子們以此嘲笑老鼠的笨拙，生動形象，但卻低估了老鼠的智商。實際上，老鼠不但能靈活地上下燈台，還另有偷油妙招。當遇到口徑小的油瓶時，牠會把長長的尾巴伸進油瓶，蘸滿油後，再放進嘴裡美美地飽餐一頓。牠還能把放在桌子上的雞蛋完好無損地偷進鼠洞，辦法是四條腿摟緊雞蛋，仰臥在桌子上，再讓同伴咬住牠的尾巴，沿着桌腿把牠和雞蛋輕巧地送到地面，牠再順利地把雞蛋運回「家」中，幹得相當漂亮。
正因為老鼠這般聰明，人們便對牠進行馴養，使牠能表演各種有趣的鼠戲。
鼠戲又叫耍四喜、耍耗子等。牠出現於何時已不可考，但在晉代已有記載。晉人陶淵明在其《搜神後記》中，記有一種「鼠市」，就是一種十分巧妙的鼠戲。書中說：
太興中，衡陽區純作鼠市。四方丈餘，開四門，門下有一木人。縱四五鼠於中，欲出門，木人則以手推之。
當時有人做了一個一丈見方的木屋，屋的四面開門，每個門下設一木人。木屋內放養着四五隻訓練有素的老鼠。老鼠出門時，木人就會用手把牠推出來。這一設計，老鼠的表演雖比較簡單，但也巧妙有趣，在當時頗受歡迎。
到了宋代，有人專門馴鼠為戲。宋人何薳的《春渚紀聞》中，就記述了一位孫道人馴鼠的故事：
孫道人，不知何許人，寄居嚴州天慶觀。為人和易，初不挾術及言人禍福，但袖中嘗蓄十數白鼠子，每與人共飲，酒酣出鼠為戲。人欲捕取，即走投袖中，了無見也。
孫道人訓練的鼠戲，老鼠如何表演語焉不詳，表演範圍也比較小，而影響不太大。
到了清代，鼠戲流傳的範圍已比較廣泛，不但表演的節目難度更大，也增加了配套的道具和伴奏。清代著名小說家蒲松齡在《聊齋誌異．鼠戲》中，就生動地介紹了康熙年間北京城裡表演鼠戲的情景：
一人在長安市上賣鼠戲，背負一囊，中蓄小鼠十餘頭。每於稠人中，出小木架置肩上，儼如戲樓狀。乃拍鼓板，唱古雜劇。歌聲甫動，則有鼠自囊中出，蒙假面，被小裝服，自背登樓，人立而舞。男女悲歡，悉合劇中關目。
用老鼠來表演情節複雜的古雜劇，且盛裝人立，應歌而舞，恰合劇情，這說明當時鼠戲的水平有了很大提高。同樣的表演，還出現在晚清時出版的《點石齋畫報》中，其中有一篇《鼠子演戲》，寫得很精彩：
山東人某甲，素以戲法謀生，而尤能別開生面。日前在蘇州玄妙觀中，以高約七尺、形如雨蓋之木架一安插地上。架內懸掛圓圈及各種槍刀耍物之類。而以碩鼠十餘頭處其中，能聽鑼聲以為進退。所演各劇，如《李三娘挑水》、《孫悟空鬧天宮》等，類皆維妙維肖。並能以竹刀木槍用爪抓住，盤旋而舞。見者皆歎：「得未曾有鼠亦靈巧矣哉！」
文中，老鼠竟能將一些戲曲表演得「維妙維肖」，還能用鼠爪抓着竹刀木槍盤旋而舞，不但技巧高超，還富有藝術情趣，實在精妙神奇。難怪人們驚嘆，從未見過這樣靈巧的老鼠！
至近代，北京等地的鼠戲仍隨處可見，其表演水平也大為提高。著名學者鮑玉珩先生在《舊京趣談》一文中，就對老北京的「耍耗子」作了更為生動詳細的描述：
耍耗子的藝人隨身攜帶一個小木箱子和一個特製的小木架子，架子上插着小彩旗和小傘，還裝着小寶塔和鑽圈，吊着小鞦韆和小水桶，垂着懸梯等，這些都是為小耗子表演製備的。耍耗子的藝人走街串巷，邊走邊敲鑼或吹嗩吶來吸引觀眾。小孩子們聽見鳴鑼和嗩吶聲就會出來觀看。待到人聚攏多時，藝人就開始表演。他先支好木架，整理好懸梯、鞦韆和水桶等，再打開木箱蓋，開始敲鑼和歌唱起來。然後伸手從木箱裡掏出一隻小白鼠，托在手上，口中唸道：「一請白猿來偷桃。」只見那個白耗子就從他的手中緣梯爬上，鑽到架子上的桃瓢裡面。他再唸：「二請狀元來祭塔。」又掏出一隻鼠兒，也緣梯而上爬到架子上的塔腹之內。接着還有「劉全進瓜」、「呂洞賓三上岳陽樓」等耗子表演。此後，他從木箱中再掏出幾隻耗子，喝一聲「姜太公釣魚」，就見一隻小老鼠緣梯攀援到架子橫樑之端，垂下身子，用兩條前腿捯着那個預先安好的小木魚，來回捯動，甚是有趣。他再喝一聲「李三娘打水」，又見一隻小老鼠也攀援到橫樑的另外一端，垂下身子，用前腿捯動起預先安好的小木桶。藝人又唱道：「掏錢看，掏錢看，您喜歡，來個『雙美打鞦韆』。」於是，圍觀的小孩子紛紛掏出銅錢或紙幣扔給他，他從小木箱裡面掏出兩隻小老鼠，讓牠們同時從左右兩端的梯子攀援而上，然後墜在鞦韆上，左右配合地盪起鞦韆來，圍觀的孩子們看了發出陣陣歡呼聲。此時，那個藝人又開始敲鑼要賞錢：「快來瞧，快來看，孫悟空大戰小哪吒，哪吒大鬧風火輪」，邊唱邊從箱子裡掏出四隻小老鼠。牠們一起從梯子上爬到架子最高處的鐵絲圈中，然後四腳蹬動，使鐵絲圈轉個不停。一直到藝人喊：「表演結束！」這四隻小老鼠才停住蹬動，然後一起從架子上爬下來。藝人再喊：「討賞！討賞！」只見這四隻小老鼠一起站立起來，拱起前爪，作作揖狀。眾人看後又是哈哈大笑，掏出賞錢。而小老鼠們也各自鑽到自己的宿舍--木匣之內，一場耍耗子的表演便到此結束。
如同一些街頭藝術早已消失一樣，如今鼠戲也難覓其蹤，但我們仍可從中悟出一些哲理：聰明的老鼠善於表演，卻專幹壞事，故令人深惡痛絕。這正如一些演藝明星，儘管演技高超，但道德敗壞，貪得無厭，因而遭到人們的唾棄痛罵。動物與人類，有很多道理都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