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 拉
「立秋核桃白露梨，寒露柿子紅了皮。」秋季最後一個節氣霜降後的柿子樹，一樹飽滿潤澤的燦燦紅色在秋陽照耀下，一個一個殷紅柿子發出嬌艷欲滴的盈實光彩，美艷不可方物，目瞪口呆的南洋遊客忍不住歡呼，真的太漂亮了！
秋天走進南靖，一是為了探訪在福建深山中歷經千年歷史長河仍然保存完好，日本建築學家驚歎「天上掉下的飛碟，地上長出的蘑菇」，全球名聞遐邇的「四菜一湯」土樓群。這獨一無二的山區建築模式土樓群在2008年獲得「世界文化遺產」的榮譽；二是我的《聽香-朵拉南洋風水墨畫展》在福建巡迴的第4站，就在雲水謠溪水旁老橋邊百年古榕樹下舉行。那是2016年秋日。
秋天走進雲水謠，遇見漫山遍野被透明的艷陽點染得五彩斑斕的植物，讚嘆不停，驚喜不已，沒想到奼紫嫣紅中還包括紅彤彤的柿子。一樹鮮活亮麗，艷光四射，叫人目光無法移開。走着走着，捨不得走開，癡癡地佇在樹下仰望，奪目瑰麗的色彩讓人產生甜蜜的幻覺，一邊深呼吸，試圖把柿子的甜香味帶走。
在土樓群隨意閒逛，家家戶戶都忙着曬柿子，房子前後，院子內外的地上閃耀着一片絢麗黃金，空氣中淡淡的幽香裡浮泛着誘人的甜美味道。更甜美的是，忙着把柿子曬成柿餅的阿姨見到我們經過時腳步下意識徐緩下來，可能還無意中流露出發自內心無法控制的垂涎欲滴表情，她很豪邁把手一揮，指着一大片正在陽光下吸收和煦暖氣的半乾半濕丹紅果實大方邀請：「自家種的，你們隨便吃吧。」還加了一句「不收錢的。」
免費！？請客！？僅僅是素不相識的路過遊人！？真是神奇的土樓呀！
路過的人真的拿了一個，咬一口熟透之後添加陽光熨帖和秋風吹拂的果實，小小口地細細品嚐。顏色猶如黃金，味道香甜軟糯。在一瞬間，它立馬打倒了我之前數十年吃過的所有柿餅，成為我人生中的冠軍柿。璀璨的柿子點亮了雙眼，甘美的柿餅走進了心底，回家以後，我決定畫柿子。到市場買幾個柿子，放在畫桌上，對着它們寫生。先蘸墨，加赭石，調好色彩，以中鋒畫果柄，再以側鋒畫果蒂，然後用朱墂調胭脂畫柿子。一共5個柿子，顏色要有所分別，特別注意輕重虛實，姿態強調形狀變化，在柿子的分佈，留心要有重疊和疏朗。畫好柿子，需題字落款，才發現自己對這秋天的果實所知太少。
住在沒有生產柿子的南洋，吃過進口柿子，沒見過柿子樹。第一次看見新鮮柿子是在北京，而且是顆綠柿子。那年走進現代文學館，舒乙先生親自導覽，他對一群海外作家講述着文學館的理念，當大家專心聽講的時候，我看見窗外的院子裡有一棵樹，在青翠碧綠的葉子和葉子之間，懸着幾顆綠色果實。趁着人多，我悄悄溜出去看果樹。果不其然，是綠色的柿子。
因為舒乙先生的接待，讓我想起老舍先生在文章裡寫說，理想的居所，院子裡一定要有幾株果樹。老舍先生當年在北京的住所，就有兩棵柿子樹，名「丹柿小院」。這名字是夫人胡絜青取的，也是畫家的夫人，把她自己的畫室取名「雙柿齋」。老舍先生的24部劇本和2部長篇小說，都是在「丹柿小院」完成。
丹即是紅色，丹柿才是我印象中的柿子，眼前綠柿子對我很新鮮。隱藏在綠葉中間的綠柿子，靠近一看，愈看愈多，好奇的我繼續尋覓，原來一棵樹居然可以結那麼多果實！當地作家見我停駐不走，他說︰「走吧，這果子還未成熟不能吃，需待果實變深紅色才好吃。」
熟透變紅色的柿子透着一股喜氣，妍紅明麗的柿子，叫人生出諸事歡喜的感覺，歡喜裡邊蘊藏着甜美可口的味道。柿子之美不僅於看和吃，《爾雅》說柿子有「七德」︰「一多壽，二多陰，三無鳥窠，四無蟲蛀，五霜葉窠玩，六嘉實可啖，七落葉肥大可以臨書。」中醫朋友提到柿葉，說性苦寒，可止咳定喘，生津止渴，活血止血，平日以柿葉作為茶飲，可降低血壓，鎮咳化痰。但從沒想過「落葉（柿葉）肥大可以臨書」。
根據《新唐書》記載，杜甫和李白有位好朋友，也是詩書畫名家鄭虔，年輕時生活貧困，好讀書寫字，然而家貧得連吃飽都成問題，哪有錢買紙寫字作詩？偶然聽說慈恩寺貯存幾間屋子的柿葉，他每天去取葉子學寫字，時間一長，柿葉都被寫遍了。這個故事是真是假不得而知，然而，古代詩詞留下「書柿葉」典故的不少。蘇東坡「葦管書柿葉」、陳與義「門前柿葉已堪書」、王之道「歲收柿葉貯三屋」、唐之淳「柿葉紅時好細書」，這麼說來，柿葉是充滿詩意而有學問的樹葉呀。
柿子的學問原來在「柿」諧音「事」，畫柿子便可題「事事如意」、「事事安順」、「萬事勝意」，柿子配蘋果，題「事事平安」，畫一對柿子則是「好事成雙」，柿子和魚叫「事事有餘」，柿子白菜就是「事事清白」，柿子和金桔畫在一起題「百事大吉」，畫柿也可「事事甜蜜」、「心想事成」，借畫寓意，借物送福。
庚子年新冠肺炎病毒肆虐，疫情席捲全球，祝大家事事平安，百事大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