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倫敦西區的街面兒上有眾多劇院,使這個老城區看起來有點兒不同。特別是女王劇院,遠遠望去,就能看到《悲慘世界》音樂劇的巨幅海報,佔滿整個大樓三分之二的外觀。每年有很多人慕名前來,這個音樂劇也會從這兒走出去。這是英國人的驕傲。
劇情是常年不變的,但劇院會經常更新聲光設備,以使這齣音樂劇脫離受限的空間,呈現出電影一樣的延伸性。於是在最新的這一版裡,我們會看到一個3D打出來了無盡地道,當冉阿讓從地道救出馬呂斯的時候,地道就在冉阿讓的身後不斷退去。終於他們蹣跚地出現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歡欣雀躍起來。但很快,觀眾又會深陷馬呂斯的痛苦。因為他唱出了那首最著名的選段--《empty chairs at empty tables》。
這是一首混雜着深深失落情緒的孤獨之歌,所有的戰友都死去了,只剩下自己獨自一人。這種失落將他整個人拖入到陰影當中。而觀眾,似乎回到了前一幕街壘對峙的前夜。那時大家都是少年人,開着庸俗過分的玩笑,在午夜零時十分徘徊在髒亂的酒館小巷。放肆地笑着,傻氣也是單純的。但現在一切都沒有了。
從劇院出來,整個西區都不再是下午喧鬧的樣子。儘管街中央那個改裝成露天舞台的麵包車還在,周圍依然擠滿了看表演的人。但劇院裡剛才發生的一切讓外面的熱鬧有些虛幻。似乎一時之間觀眾難以分清哪一個是真實的世界。在他耳邊還響着芳汀的悲鳴、冉阿讓的控訴,還有警長貌似代表正義的那張臉。
你很難說哪個人的演出讓你印象更深,他們都是劇情的一部分。所以最終觀眾記住了整部音樂劇。這其中包括不斷被推高的劇情,還有一首首階段性的經典唱段。這是西區音樂劇的特點。一代代的演員中固然有一些極厲害的人,但人們記住的總是音樂劇本身。
在這種渾然天成裡,音樂劇改變了平庸者和高手的地位,使他們互相依賴。這是音樂劇不同於歌唱比賽的地方。在西區,然後在百老匯,再延伸至任何音樂劇所到之處。倫敦西區是這種合作性表演的起點。它給了音樂劇藝術以立足之地,使合作而非競爭成為可能。在音樂劇裡,我們不必糾結於是否要在眾多最好的歌手中選出最終的一位勝者。音樂劇是作為整體被我們接受的。在音樂劇裡,人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包括那個一聲不吭的跑龍套者。
這種其樂融融是一種各司其職,或者比各司其職還要好。一些條件好的人終歸會被關注,而將事業延伸至別處。但《悲慘世界》這部音樂劇,以及其他那些膾炙人心的音樂劇則留在這個舞台,變成一種文化。這是最令人欣慰的事。每每想到此處,我就會回望《歌手》這類音樂節目。在這類節目中,舞台是殘酷的競技場,歌手則變身為舞台的祭品,以營造一種緊張感。淘汰的固然淘汰了,留下來的也什麼都沒留下。下一年,又是新的人,新的歌,新的場景。但這個舞台終歸空無一物,需要不斷被填充才能體現自己的價值。或許也不能完全這樣說,畢竟這個舞台留下了華麗的虛無。
不過競技類歌唱比賽也非全無好處,它讓人看到了一種可能性,尤其是當我們感受到那些敘事型歌手面對這個舞台顯示出明顯的不適時,我們總會扼腕不止。然後想到,中國好久都沒有音樂劇了,可歌者和觀眾都需要音樂劇。這種遺憾或許可以啟迪一個美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