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如果說飯圈是屬於奉獻的文化,盲盒則屬於索取。在這個遊戲當中,購買者期待只花一個盒子的錢,就擁有整個系列。儘管這個擁有僅是暫時的、意念的,需要借助幻覺。等到拆開盲盒,鎖定了盒內的物品,擁有感就宣告終結。但是,從還沒付錢就開始做夢,則是它無可替代的快樂。
正是這種快樂,支配着一個盲盒購買者的購買行為。與其說他是喜歡盲盒裏的東西,不如說他享受這種撞大運的感覺。不然,同樣的東西盡可以去二手網站上淘,所花之金錢比起盲抽只會更少。甚至像泡泡瑪特這樣的行業銷售冠軍,他們的網店會直接標註上一行字樣:「如果你想要12個都不相同,請拍12個。」這樣他們就可以安排整套的盲盒給你,以免重複。不過,這樣一來,撞大運的快樂也就隨之消失了。所以,我猜測很少有人去拍一套12個盲盒。更多的人寧願去買一個盲盒,然後享受幻想帶來的快樂。因為在收到盲盒,並打開它之前,他可以任意幻想他喜歡的東西,好像這個盲盒是一個聚寶盆,擁有心想事成的能力。
既然如此,盲盒似乎與傳統的博彩業沒有區別,都是在賭。生產盲盒的公司顯然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有意無意間,他們開始為產品設定不同的價格,並且,會特意在一些盲盒當中安插幾個隱藏版的手辦,或者限量版的球鞋。但是其實,這些拔得頭籌的優等產品和盲盒當中的其他眾生,對於商家而言,僅是為了製造一種差別感。
不過,盲盒與傳統的博彩業畢竟還是不同的。傳統的博彩業期待着滿足賭徒一本萬利的幻想,甚至給他們營造出只需兩塊錢就可以改變命運的童話。盲盒的願望卻小很多。購買盲盒的人並不期待有什麼大的運氣,只要所抽之物稍稍高於盲盒本身的價值,他就相當滿足。因為除了這點運氣,他們更想獲得一種遠遠高於物質的東西,那就是一個系統而有序的世界。
這個世界在購買之前就已經存在。要麼它被整齊地擺在櫥窗當中,要麼是一張圖片放置在你的面前,只等購買者選中,這個系列所代表的世界就會成為採購者最大的樂趣。所以,這份想像的快樂不僅僅是物質的,而是物品關聯在一起所產生的邏輯完整性帶來的快感。設若是迪士尼公主系列,我們會聯想到主人公各自的故事。這些人物當中的每一個,都因為她的身世而顯得與眾不同。合在一起,有是整個迪士尼的世界。或者,這裏擺着一個3萬塊買來的鞋子盲盒,為了了解它的價值,你可能在成為一個盲盒愛好者之前,需要先成為一個鞋子的收藏者。不然,打開盲盒時,你將無法感受到溢價帶來的快樂。至於一眼辨認出鞋子的價格,當然是浸淫於鞋圈才有的技能。在這個圈子裏,鞋子的設計者、鞋子的典故以及生產者統統容納其中,它是僅屬於球類運動的世界。
就這一點來說,盲盒愛好者和爛賭是截然相反的兩碼事,後者是徹底的唯物主義,相信物的擁有可以改變一切。盲盒愛好者卻要求更多,他們保持着基本的對等觀念,不期待奇跡的發生,但是又隱隱盼望着驚喜和一點點的溢價。更重要的是,這個前期積累起來的對於某一種文化的積澱,才是擁有盲盒快樂的前提。那麼,喜歡盲盒的人,就擁有既克制又放縱的性情,並且,還擁有最令人快樂的東西──對某種文化的專注。這就是大家所能想像的,只屬於盲盒的,能夠帶來平靜的喜樂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