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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水墨荷花的第一課，剛開口說一句老師今天教荷花，有個學生回我說「齊白石」，另外一個說「張大千」。就算沒有畫畫，只要知道中國水墨畫，肯定都聽過藝術圈內「南張北齊」的大名。
出自貧寒家庭的齊白石，從小體弱多病，父親看他力小難學農活，便送他去學藝。開始做雕花木匠。後來學畫肖像，並以此謀生。好學又好畫的他，不滿足於畫肖像，開始跟從當地文化人學詩文、篆刻、書法和繪畫。因緣際會39歲首次到北京，40歲開始周遊南北各地，拓展眼界和視野的藝術家，決定了他的思維比別人更開闊深遠，55歲他決定到北京發展。
後來他時常提到他在北京的貴人陳師曾，也是畫家的陳師曾評論齊白石的畫：「思想新奇，不是一般畫家能畫得出來的。」胸襟寬廣，豁達大度，且是惜才之人的陳師曾，對畫家胡佩衡說︰「我們應該特別幫助這個鄉下老農，為他的繪畫宣傳。」陳師曾不是用口說而已，1972年，他帶着齊白石的畫作前往日本，在東京的中日聯合展覽會上展出。同學們聽到這裏回答：「現在終於了解為什麼齊白石在日本這麼紅。」除了名噪一時，齊白石的畫價亦跟着飆升。
日本是他跨出海外第一步，第二步立馬隨後跟來。法國人在東京選了陳師曾和齊白石的作品，帶到巴黎加入藝術展覽會。陳師曾逝世後，他感恩地說：「倘若沒師曾提攜，我的畫名，不會有今天。」 為此他做了一首詩：「曾點胭脂作杏花，百金尺紙眾爭誇；平生羞殺傳名姓，海國都知老畫家。」要知道陳師曾不是普通人，他原名陳衡恪，是陳三立長子、陳寅恪哥哥，梁啟超稱他為「現代美術界具有藝術天才、高人格，不朽價值的第一人。」所以陳師曾的眼光是眾人信服的。
大家欽佩齊白石的「衰年變法」，這也是他被列為大師的重要因素。他創造出自成一家的畫畫風格，用紅色畫花，以墨色畫葉。形成畫面鮮明對比，後人稱「紅花墨葉」風格，他說是受陳師曾的影響和啟發。1937年日本入侵中國，極力拉攏享譽國際的齊白石，愛國的齊白石堅不屈服，遭到扣押，卻在3天後獲釋。有人說是他名氣太大，日本軍官害怕擔上迫害藝術家罪名，也有人說日本軍官過於喜歡他的作品，所以放他出來。
齊白石的繪畫審美最精闢的定位是「作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這句無數次被繪畫的人引用的藝術見解，不知道點醒了多少匠氣畫家？
50歲才畫荷花的齊白石，以臨摹古人風格開始，多用墨色，極少填彩，構圖也簡單，然而用筆簡練，頗有八大山人筆意。漸漸由簡到繁。70歲前後，齊白石自認是「畫稍可觀」時期，同時開始衰年變法，以色彰墨，凸顯「紅花墨葉」風格。晚年荷花圖墨色淋漓而色彩艷麗，筆勢豪邁，穿插繁密，人稱畫荷大師。
畫荷如果不識「南張」張大千，那沒資格把自己歸類為愛畫荷的畫家。張大千一生不只畫無數荷花，他無論到哪兒，都在居住的庭院內開闢池塘種荷花。後來環境比較侷促的摩耶精舍，也有幾隻大缸專門養荷。水墨畫眾多花卉題材，他偏愛荷花。畫中的荷形態各異，甚至以氣候，風、雨、晴、露記錄荷的千姿百態，故有「大千荷」之稱，更有評論者直接就讚譽大千荷為「古今畫荷的登峰造極」。
傅申教授在研究《大千與石濤》文中指出「大千的墨荷......是兼採八大的荷葉與石濤的荷花，從八大得氣，自石濤取韻，故能自成一家。」大千曾說︰「清湘花卉蔬果成雋永有致，不落白陽、青藤窠臼......先施水墨，後籠淺絳，蓋亦山水法也。」「清湘」是石濤的號，石濤原名朱若極，又號苦瓜和尚、清湘道人等，「白陽」、「青藤」是明代水墨大寫意花鳥的代表畫家陳淳（自號白陽山人）和徐渭（號青藤居士）。明代中期興起的「心學」，強調個人獨立思考和發揮主觀能動作用，又受到文人畫派的影響，繪畫變得更有生氣，畫法上出現許多突破，水墨寫意大家應運而生，最為著名的是號稱「青藤白陽 」的徐渭和陳淳。
張大千早期的荷花多是仿效古人之作，從臨摹名家名作中掌握各家繪畫技巧的精髓，融會貫通，師承前人卻脫離古法，創造個人風格。有人評張大千畫荷：作品年年有，不斷推陳出新。他在35歲畫的《金荷》，法國政府收購珍藏，因此徐悲鴻說︰「張大千的荷花，為中國人臉上增色。」晚年以潑墨畫山水，水墨淋漓的魅力展現到極致，這意氣飛揚潑墨法，也縱逸狂放潑彩在他的荷花畫裏，擺脫羈束，揮灑自如，氣勢磅礡，在形式和意境都超越前人，開闢了畫荷新境地。他在77歲的《鈎金紅蓮》題的是「無人無我，無古無今」，84歲的《雨荷》題「此亦前賢所未經拈者」，同年另一幅《紅妝照水》題「擬徐崇嗣沒骨法為之，南田而後無有效之者。」 徐崇嗣是南唐畫家，乃北宋畫家徐熙之孫，南田即清代畫家惲壽平。同一年又有一幅《鈎金紅蓮》圖題字「墨落一時手不住，任譏老子做狂徒。」有人看畫中題詞說他狂妄，他聽之任之。因為走到「化古為己」時期的老畫家，已經自信滿滿呈現獨特風格的作品。
看着張大千的荷花圖，學生說張大千的荷葉像女人的裙子，飄逸有致。這是他用自己的審美感覺和藝術情趣加以提煉出來的獨有畫法，後來效仿者眾，儘管畫得再美，卻都是大千荷下的跟隨者。
張大千愛荷花的其中一個原因是：「中國畫重在筆墨，荷花是用筆用墨的基本功。畫荷花，最易也最難。容易入手，難得神韻。」我借張大千大師的話轉述給學生上課。
這個荷花季節，讓我們都來畫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