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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攝：梁小島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今年72歲的陳楚鴻，在同代人眼裡，算是正經八百的「左派」出身。
廣東潮州移民，香港中華中學畢業，50、60年代先後做過南方影業公司、南洋、南華等戲院電影廣告美術設計，電影《秋瑾》、《甲午風雲》、《故園春夢》，還有前蘇聯的《靜靜的頓河》的海報，都出自他的手筆。
採訪前，記者以為他會是《老港正傳》裡那個一生懷有共產主義理想的電影放映員左向港，卻發現繪畫才是他的真正興趣。
「電影海報我都是當油畫來畫，教畫的老師曾說，藝術反映生活，反映內心，對我來講，沒有左右派之分，繪畫只要人有思想。」
他另外一個興趣是古玩收藏，八十年代在摩囉街古玩市場開舖至今，曾吸引導演李翰祥前去淘寶。
銅鑼灣時代廣場近日展出「香港電影百年展」（2月19日至3月9日），由於展品涉及香港早期電影海報和廣告，陳楚鴻被細心的公關小姐從摩囉街「挖掘」了出來，並邀請出席展覽開幕儀式，與狄龍、劉家輝和邵音音一同合影。「現在的潮流都時興舊東西！」陳楚鴻不禁有些感慨。
過去畫慣明星，早期有夏夢、陳思思、白茵，後期還有李連杰，不過海報只依照劇照來畫，沒有機會見到明星真身，但陳楚鴻也從不期待。
進電影公司為畫畫
「那時我們要先進戲院看試映場，明白了故事才開始畫。我對電影興趣一般，虛榮心也不太重，無所謂能否接觸明星，只是喜歡畫畫。」記者特意到他在摩囉街的古玩攤檔尋訪，他興致甚高，準備了一大塑膠袋的個人資料。除了電影海報，還有不少速寫作品、報紙插圖和封面設計，連影印件都顯得斑駁。「給你看，我什麼都畫過。」
陳楚鴻1954年初中畢業後便開始打工，白天做士多送貨員，朝七晚八，晚上仍要發展興趣，報讀九龍美術專科學校學習繪畫。他的同學中，有歐陽乃霑（文化人歐陽應霽的父親）和江啟明，後來都成為香港著名的畫家。
學藝之後他開始參加青年畫家聯展，有速寫、版畫，也有水彩。他最擅長的還是靜坐街頭一角，速寫民生百態，「左派學校的教育，告訴我要反映低下階層的生活。」石硤尾的邨童、碼頭工人、昔日戲院等寫實作品，曾有部分被香港藝術館收藏。
靠畫畫當然維持不了生活。他的第一份長工在南方影業公司宣傳部畫廣告，是中華中學校長介紹的。「那時候找工作很難，讀什麼學校出來就去什麼地方。」雖然是左、右派對壘分明的年代，但電影仍跟隨市場，新片上映不斷，海報宣傳更要隨之變換。「交工期限短，人物像還要畫得準確，不像藝術講求的是在似與不似之間。」畫海報人工低，同時間他還要多做幾份工，玩具設計、攝影、印刷，直至成立自己的印刷廣告製作公司，而收藏古玩的興趣，也是從那時開始的。
摩囉街「雜架」藏寶
記者如今在陳楚鴻的攤檔上所見，除了打招牌的七、八十年代的電影海報之外，還有同時期的掛鐘、相機、明信片、玩具等，儘管也見鏽跡，但用「古玩」稱之，仍不免誇張，原來小生意的輝煌時期已過。
80年代中後期，是香港移民海外潮的高峰期，舉家遷徙，大量家居擺設、裝飾字畫等無法帶走，有的被直接扔到摩囉街，結果不少成為行家眼中的寶貝，而陳楚鴻對書畫、瓷器和古玉等卻有相當的鑒賞眼力。「很多是家裡老人留下的，而那些『二世代』不懂，以為那些古舊品沒有價值，隨隨便便就處理掉了。」積少成多，陳楚鴻終於在摩囉街開店，取名「精藝」，自詡「雜架」，即買賣不走高檔古董路線，屬小玩小意。
如果遇上中半山區有舊樓拆卸，陳楚鴻也會到場搜尋，其實他有「線人」為他通風報信。曾有他的朋友撰文憶述，「線人」中有拆樓判頭、工人，整天遊手好閒缺錢花的癮君子也來者不拒。只要對方勤於工作，樂與搜尋，即便是「道友」時常來借錢，他也都大方給予，「真不像生意人。」有評價如是說。
不過，還真是被他執到寶。他曾撿過一件清代橄欖核微雕作品：核內雕有一隻小船，船上有窗，推開窗去還可以見到人，異常精緻，結果賣給了收藏家，要三千塊。他還搜羅到一幅清代畫家蘇仁山的名畫，幾千塊賣給香港蘇富比拍賣行，被香港大會堂以9萬元收藏。問他有沒有後悔，他連連搖頭，「找拍賣行的目的就是不希望只給個人收埋，掛在大會堂裡，人人都可以看到，我反而會開心。」導演李翰祥也愛收藏，開了間古玩店就在他隔壁，有時也過來轉轉，曾從陳楚鴻手中買過吳作人的畫。
人在加拿大
陳楚鴻90年代移民加拿大，他強調自己是技術移民，身份是藝術家。去領事館申請，移民官當場出考題。「他見我會畫畫，讓我馬上畫一張他的人像速寫，我畫完後他一句話沒說，順利讓我過關。」隨身搬去的，還有大半「精藝」的古玩，原來的舖頭則交由太太和親戚輪流照看，生意當然遠不及當年。
「97之前受大環境影響，很多移民家庭放棄古董而搬走；現在穩定，很多移民回流，也就沒有什麼太多的東西可以搜羅了。」不過，每年返港一次，問起來，他卻更喜歡加拿大的生活。
「那邊生活簡單，住的空間大，很少錢都能夠生活得很好。我現在七十幾歲，政府每月還有老人補貼。」畫畫速寫更成為雅致。一次他坐在當地的一家拍賣行前寫生，恰巧被經過的老闆看到，立即買下他的畫。後來才知道是要拿去做該拍賣行宣傳小冊子的封面。
陳楚鴻的子女因為擴展事業，倒是幾年前從加拿大回流香港。兒子做假髮生意，客人中有黎小田，女兒做服裝設計，多多少少與美術有關。「藝術有遺傳，我父母輩中，都有人寫字畫畫。不過我沒有讀過幾多年書，能一直畫畫，已經算很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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