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浸會大學今年的駐校作家是黃春明。與其說黃春明是浸會大學今年的駐校作家,不如說黃春明此次來,是踐六年前之約。
六年前,浸會大學文學院便邀請黃春明來做駐校作家。可是在那當兒——二○○三年六月,他的次子黃國峻發生了不幸事件。黃國峻也是作家,是繼承乃父黃春明衣缽的人。這樣一個才氣橫溢的年輕人,自尋短見,作為父親的黃春明,還不僅僅是老年喪子那麼簡單,因為他是一位作家呀!此後,他幾乎謝絕所有活動和酬酢。
一年後,黃春明把他喪子之悲苦凝聚在他的一首詩:《國峻不回來吃飯》。這雖是一首短詩,但情感深沉,字字掂在手裏都有千斤重,讀後令人透不過氣來。茲擇如下:
國峻,
我知道你不回來吃晚飯,
我就先吃了,
媽媽總是說等一下,
等久了,她就不吃了,
那包米吃了好久了,還是那麼多,
還多了一些象鼻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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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知道你不回來吃飯,她就不想燒飯了,
她和大同電鍋也都忘了,到底多少米要加多少水?
我到今天才知道,媽媽生下來就是為你燒飯的,
現在你不回來吃飯,媽媽什麼事都沒了,
國峻不回來吃飯,
媽媽什麼事都不想做,連吃飯也不想。
詩裡頭要表達的,還有黃春明的太太林美音——作為媽媽的傷痛。爸爸相對媽媽而言,敢於面對冷酷的現實——知道這孩子再不回來了,他就不等了,「先吃了」;至於作為慈母的媽媽,她的傷痛是一個巨大創口,汩汩的悲傷,恍如滔滔大川長河,是不能竭止的,因為「媽媽生下來就是為你燒飯的,現在你不回來吃飯,媽媽什麼事都沒了。」天下的媽媽與兒女都是血肉相連、永遠割不斷的。因為兒子的遽去,令她頓失依托,她對什麼事都提不起勁,連她每天例行公事的燒飯也不想做了,家裡的米幾乎紋風不動,只多了象鼻蟲。正如巴爾扎克所指出的:「母愛在女人心中是一件簡單、自然、豐碩、永不衰竭的東西,就像是生命的一大要素。」
詩的最後一段餘音嬝嬝——
我們知道你不回來吃飯;
就沒有等你,
也故意不談你,
可是你的位子永遠在那裡。
兒女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臉上的七情,早已鐫刻在父母的心中,哪怕時間之河再長,「你的位子永遠在那裡」是沖刷不掉、消蝕不了。
這首詩不僅僅是寫喪子之痛,其用意主要還是想喚醒那些因霎時衝動、萌生短見的年輕人:你雖然自暴自棄地走了,但遺下你的爸爸媽媽及親友,他們還在人世間,還在飽受到傷痛的煎熬,而且此恨綿綿不了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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