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智德
每天午飯時間,往新亞飯堂午餐,這天忽然看見圖書館旁邊、水塔下草地原先擺放石檯之處,豎立了一尊銅像,早前也聽友人提過,現在馬上認出,就是唐君毅先生的銅像,那手持大衣、迎風昂立,挺胸遠觀的姿態,來自七九年出版的《唐君毅先生紀念集》的封面照,唐先生憑欄遠眺大海,書的扉頁還有相同的照片,旁邊由唐先生題上梁啟超詩句:「世界無窮願無盡,海天寥闊立多時」,道出意境,也道出唐先生的哲思願景。
五十年代南來興學的唐君毅、牟宗三、錢穆、徐復觀諸位先哲當中,唐先生是最富詩人氣質的一位,從《人生之體驗》、《人生之體驗續篇》和《說中華民族之花果飄零》三書可見,在意深靈動、想像力豐的語言風格以外,更重要的是其對人生和世情的感受和洞悉,遠出一般所見,而堪稱詩哲。
唐先生題在照片上的是梁啟超〈自勵〉二首中的兩句,考「寥闊」原作「寥廓」,見《飲冰室文集》第六:「獻身甘作萬矢的,著論求為百世師。誓起民權移舊俗,更研哲理片庸新知。十年以後當思我,舉世猶狂欲語誰?世界無窮願無盡,海天寥廓立多時。」這詩是梁啟超戊戌變法後流亡海外,一九零一年在日本所作,同年發表於《清議報》。
可以想見,唐先生憑欄遠眺,默誦梁啟超詩句的情景。政局維艱,百年以來,不同年代都有知識分子因持異見而流亡海外,唐君毅先生那一輩在大斷裂時代中,從內地播遷香港,從此一去不回,終以文化承傳成就其一生願景:世界無窮願無盡,海天寥廓立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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