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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sleyman(作者簡介: wesleyman ,大學一年級。)
一、
今天,我的租客就要來了。兩三個星期前,我把空着酗[的那間房子,透過代理人租了出去,房子本就丟着,就和其他的那些一樣,只是它還可以住人。去年P來作客,進去睡了一晚後,便再無人來過,因而成了放雜物的地方,我不急用的東西都往那兒放,一些日子下來,連開門也有些不方便。
我一個人住不了這許多地方,偌大的祖屋,如今只我一人守着,成了它唯一的根。聽地產公司的丁君說,租客是個學生。這寧靜的大屋,也寂寞得太使人心灰意冷。為此,我把那屋子的雜物都搬到其他更暗的位置,以迎接我的租客。
今早起床天還魆黑,電燈一下一下的晃,靜得聽得見小飛蟲的聲音。到天泛出了光,窗淺淺開着的縫也明顯了,只是眼瞼已然乏力,軟作一團,自顧自的跳動着,過不多久竟又呼呼地睡去了。
「請問這是古里街九號嗎?我想找一位莫里哀先生……」
這聲音細而無力,在外面叫了好幾次,每一次都換個調,有幾次是輕輕地像在呼一口氣,但門卻咚咚的響了。
我開了門後才發現已是中午,說要等租客來,最後卻睡着了。進來的卻是個女的,當她跟我說明了情況後我才知道,我的租客是個女學生。她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娃兒,有着不矮的身材,感覺也是娟麗的,怎麼看也不像我見過的春梅、巧蘭、秀菊、淑芳。她有個外國名字,叫柯德莉S。
二、
她以後便和我住在同一個地方,老朽的祖屋許多年來都是暗自凋零的,窗也開得少,那十多間已無人氣的空房子,就那樣關着,像在裡邊找回它們的年代,那些味道,那些色彩。裡面是甚麼樣子我也沒多大印象,我是和它們分開的,生怕開了門會看見以前的外婆,在床沿上搖着扇。
她的活動空間在外面,但不知道她是否聖血女莊的學生,她們的長褂上有一條蛇,而她從不穿長褂,很隨便披一條長巾在身上,其他的看不分明,只到夜晚才回來過夜。
這一晚她回來早些,我照樣跟她說聲好,再沒別話。她的房間在我的隔壁,每亮了燈,光就透過來,有時一開便到天亮。今晚她進了房間後便沒了聲息,燈也沒亮,我沒特別在意,人家累了要睡覺幹嘛要把燈亮着給你看。
一晚過去,她還沒出來。她很少在這個時間還沒有起床的,想必昨晚太累了。這時門咿的一聲開了,她照舊披一條長巾,顏色不甚鮮明,卻和她的衣着協得諧和。
「莫里哀先生,今晚我大概不回來了,院外的門不用開。晚上有隻花貓會從我房間的窗進來,大概已習慣了我,就由牠吧。」
我本想問她一些話,而她卻又轉了身走了,夾着幾本書。
早上天是灰的,小雨細得變成氣,吸一口便覺悒悶。這扇門內的一切,如今充滿新鮮,硬着膽子就想去開門。到得她的門外,心裡又突突的跳着,這樣分明是頂無禮的,而我與她並不真正認識了。門匙終於是開了門,我只聞到一股馝馞的氣味,像來自那未燃盡的蚊香,在案几一角裊裊的飄散開來。四周其實也是單調的,無甚麼擺設,床和書案是我的舊物,只是她的書很多。在床頭的位置也疊着釵h大小不一的書,一本特別厚的永遠是反過來放在床的中央,也許是看不完之故。
我在椅上坐下來,翻了拜登的集子來看,也沒大的震撼,大多已是很熟的句子,但譯著的功夫很精麗。聖血女莊是洋人辦的學校,多半因為這個原因,外國書也較易得到。當我看到夾在書中的一幀相片,便知道她也是聖血女莊的學生,那條不滿的蛇繞在十架上,此刻牠勒住了我,對這個校章,實在是眼熟不過……
三、
柯德莉S走到古里鎮的大街上,不多久即折回來取傘,小雨吹得她的頭髮成了點點晶亮的珠粉,格外別致。她是逕自進來的,但房間的門開了一半,她湊在門外往內瞥了一遍,看見房東先生年輕的背影,在案前,他看着她的書,入神的看了些時候,並沒發現門外的租客已回來了。
她記得有一晚回來特別晚,到得大屋,院子的門照例沒鎖上,她以為房東先生已就寢了便放低聲音,悄然回到房間。經過隔壁的房子,見到燈仍亮着,便也瞧瞧看,卻看見莫里哀先生的案桌上丟了滿滿的一堆信件,他正仔細的讀着。之後幾次都是這樣。
四、
我把她這張相片帶在身上好些天了,我認為這是另一個人,我不知道為甚麼要這樣想,但我帶着她的相片,便覺得很親切。看她立於榆樹下,她必定想到美好的事而笑得這樣嫣然大方,她的眼睛泛着神氣,盯着我像在說話。
那天,她站在門外,她的影子像一個無比熟悉的人正默默窺看着我,看着我默默的想着甚麼。曾經,我也在聖血女莊的那棵榆樹下看過她,那時她有另一個名字,叫梓雯。
現在我每讀梓雯的信,便一再陷入苦痛和錯失的深潭,不能自拔。每個字,都是舊時日子,她好用生僻的字,就是想我因此而翻翻字典,並在那一頁夾着紙條,笑我笨。我開始分不清她們了,想念的湧泉快要使我崩坍。
但我怎麼會想到柯德莉S小姐身上了?我對她刻意不作別想,然而我無非是走了神,對我的租客生出了不安份的想像。當我這麼想時,雖然像悟覺了些事,但也被甚麼責備了一番,心還未能舒開來。我看着她的相片,打算放回原來的位置,卻不由得又看了幾眼……而我房間的門便被敲響了。
「莫里哀先生,我想你也許對另一本書也有興趣。」
她把一本書信集交給我,說這裡面都是比信念更堅硬的文字,當脆弱的時候她說找回過許多支持,就像一個知心人。
我看着她微笑的雙眼,她的頭和鼻子,把手中的相片遞還予她,那一刻我缺乏堅強,忘記了我所維持的拘束,酸酸的流着難止的瓷A靠在她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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