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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高更的椅子》
馮偉倫（聖公會呂明才中學 中七）
一絲絲日光從窗簾縫透進屋內，風和日麗的下午，我獨自坐在客廳的安樂椅，以一隻表皮皺摺得不成形的手撥弄着下巴的白鬍子，配合暖和的日光，擦出了一片金燦燦的沉默：屋內的一切默不作聲，我的視線雖一上一下的搖動，卻能從窒息的空氣中感受到傢具們四方八面而來的同情目光。唯一聽到的，只是時鐘「滴答滴答」的質問：「你現在還認為沉默是金？」
於是，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昔日的沉默一段一段的回來……
「葛萊德，你愛我嗎？」一位年輕貌美的鄉村姑娘突然單刀直入地向我這個小伙子發佈愛的宣言，我頓時來不及反應，只是呆呆的凝望着這位站於一片鮮花嫩草中的女神。那一根根秀麗的金髮絲爽朗自然的洋溢於曖昧纏綿的暖風；水汪汪的雙眼好比蔚藍晴空純潔無邪；紅潤的雙唇與潔白無瑕的肌膚散發出淡淡甜蜜的果香。我此刻心如鹿撞，壓抑不了心底的那團愛火，錯亂的狂喜發熱，溶化出點點蜜糖。可恨的是，純情害羞的蜜糖卻封住我的口，本要衝口而出的愛語只能以點頭取代。幸而，熾熱的擁抱給予我最大的回報，但願我能永遠沉醉在這甜蜜窩心的沉默……
「滴答滴答……」
美麗而醉人的沉默金光無言地回應了時鐘的質問。然而頑固的時鐘並不服氣，再一次「滴答滴答……」
「爸，媽媽到哪裡去了？」眼前天真無邪的小威廉以斗大渾圓，遺傳自母親水汪汪的雙眼親切的望着我問道。此刻天空烏雲蓋頂，遮蔽了艷陽；寒風「噓呼」一聲突然來襲，冰結我的雙唇；腳下的雜草也將我雙腿纏得麻痺，似是在苦苦哀求着甚麼。當周遭一切強烈暗示不想我說出真相，只見當年鄉村姑娘和我的黑白照以純潔慈祥的微笑迎向父子。沉默又激昂失控的淚水爭先恐後地湧出，帶着當年那份甜蜜的沉默落地開花，透出了滿載親情的金光，緊閉而抖顫的雙唇就是為了成就保護兒子脆弱心靈的任務。小威廉顯然被父親的淚水嚇倒……
「滴答滴答……」
時間流動的節奏加快了，因為這膚淺的大笨鐘仍看不見沉默的偉大金子反而以為緊接而來急速的「滴答」聲能改寫「沉默是金」的事實……
「爸，要保重身體啊。」眼前已長大成人的威廉站於蒸氣火車車廂內探頭向我道別。二十年來的辛勞養育與漂亮的回憶僅在一瞬間被那陣迷惘混濁的蒸氣斷絕。儘管如此，我仍以最大也是最後的努力，試着抓緊兒子的大手。我不捨得、不願放手、不想孤獨終老，卻只能心酸地啞忍，屈服於兒子無限的前途、美滿的將來……手中的溫暖終於逐點離去。在繁忙喧鬧的火車站的角落，一團黯然的沉默成了顯眼的地標，一團金光燦爛的愛隨着火車愈走愈遠，卻愈來愈壯大，無聲地呼喊出千百萬句愛意，好不耀眼……
「滴答。」時鐘終於停了，在這個完全沉默的空間，甜蜜、苦澀、酸溜溜的滋味打翻了我的五味架，每一段沉默也是為了愛，也是值得尊重紀念的。安樂椅停止了搖動，我的生命時鐘也停了，迎來永恆的沉默。沉默是金？對，沉默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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