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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羨林
段 穎
二○○九年就這樣過去了，其實日子只是人們記錄時間的一種符號而已，因為人的記錄，才有了意義。回首過去一年，多少讓人感傷，許多老人，背影成行，離開了我們，離開了這個愛恨交織的大千世界。新年伊始，本應寫些開年寄語，新年新氣象，但此時的心境，卻覺得有必要寫點傷逝的文字，因為，在這個眾聲喧嘩的年代，很多人，還沒等人們記起，就連背影都已了無痕跡……
一月二十二日，一代武俠小說大師梁羽生因病在悉尼家中去世，享年八十五歲。梁羽生與古龍、金庸並稱新派武俠小說大家，代表作有《白髮魔女傳》、《七劍下天山》、《萍蹤俠影》等。梁氏小說文字奇崛，意境優美，如癡如醉；梁氏散文溫潤細膩，才情俱現。「飄萍倦侶，算茫茫人海，友朋知否？劍匣詩囊長作伴，踏破晚風朝露，長嘯穿雲，高歌散霧，孤雁來還去！盟鷗社燕，雪泥鴻爪無據。」梁公去世後，金庸先生寫下挽聯：「同行同事同年大先輩，亦狂亦俠亦文好朋友」。
五月二十六日，漫畫大家丁聰病逝，享年九十三歲。丁先生自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開始創作、發表漫畫，一畫七十餘年，作品眾多。「小丁」之名，早已家喻戶曉。丁聰漫畫，緊扣社會現實，展現人生百態，從抗戰時期的宣傳畫，到後來以漫畫反思文革與思想解放運動，影響深遠。自一九七九年《讀書》創刊至今，小丁漫畫專欄一直沒有間斷，成為《讀書》的標誌性符號。「來世上走了一趟，很高興做了一件事，這就是畫了一輩子漫畫」，小丁如是說。
七月十一日，季羨林先生病逝，享年九十八歲。之所以沒有給季老放什麼「稱號」，是因為季老的「頭銜」太多。從古文字學家到東方學家到國學大師，數不勝數，但季老一生淡泊，還著文《辭國學大師》。季老之學，多少有些「曲高和寡」，但季老散文，清新雋永，《賦得永久的悔》、《留德十年》、《牛棚雜憶》，乃一面面明鏡，照出人間的美醜善惡。記得十多年前季老戲言自己已排隊向八寶山走去，但卻不急，因為還有很多事要做。的確，在隨後的歲月，季老筆耕不輟，一部《糖史》，可炳千秋。不想，路終有走盡的一天，但願天國不似人間那樣聒噪。
同日，中國國家圖書館前館長、哲學家與宗教學家任繼愈先生辭世，享年九十三歲。任老早年師從熊十力，治學沉潛篤實，後由儒學轉而運用馬克思主義哲學思想、觀點與方法研究宗教與哲學，為中國馬克思主義宗教學的奠基者。然而，任老最重要的貢獻卻在於整理國故。他將整理傳統文化資料視為自己的歷史使命，不辭辛勞，先後組織並主持編修《中華大藏經》、《中華大典》、《國家圖書館敦煌遺書》等大規模的文化工程，自己著書立說之事卻放到了身後。
十月二十六日，美籍華裔歷史學家唐德剛先生在三藩市病逝，享年八十九歲。唐德剛先生一九四八年赴美留學，獲哥倫比亞大學哲學博士學位，後留校任教。唐先生是華裔史學家中口述史的主要推動者，與當時政要顧維鈞、李宗仁、陳立夫、張學良等人多有接觸，並和當時仍在紐約的胡適為忘年之交，撰有《李宗仁回憶錄》、《胡適口述自傳》、《張學良口述歷史》、《晚清七十年》等書。唐公古文根底深厚，筆調一清如水，卻又不乏妙趣，於紛繁錯雜中為世人揭開歷史的另一面。
十月三十日，克勞德．列維—斯特勞斯（Claude Levi-Strauss）在巴黎去逝，享年一百歲。「他還活着」，從前，當盤點曾經風起雲湧的法國知識界時，人們總是這樣說。他與他的結構主義一直是人類學史乃至現代思想史中的巔峰與神話。一九五五年，列氏人類學自傳《憂鬱的熱帶》出版，譽滿全球。「結構」普遍存在于人類行為中，這一思想改變了人們的認知觀念。他的作品甚至對他的批評者們都產生了深遠影響。結構主義已成為歷史，當談及如何評價之後的思潮時，斯特勞斯答道：「預感失業在即，一些民族學家便去敲別的學科的大門。他們去哲學、精神分析或文學那裡找活幹，不顧把後者的學科變成大雜燴的風險；由於找不到一個正面的定義，這大雜燴便被叫作：後結構主義或後現代主義。」
十月三十一日，傑出科學家錢學森先生在北京病逝，享年九十八歲。關於錢老，世人並不陌生，他被譽為中國航天與導彈之父，兩彈一星功臣。美國海軍次長金布林曾言：「錢學森無論到哪里，都抵得上五個師的兵力」，這也使得錢老學成歸國之路異常艱難，然而錢老還是輾轉回到國內，甘於清貧、寂寞，投入祖國的航天事業，十年成就兩彈，也鑄成了中國的脊樑。錢老以國為重，以家為輕；以科學為重，以名利為輕；情系祖國，心懷人民。人民自然也會永遠緬懷他。
十一月二十八日，著名文物鑒賞家、收藏家王世襄先生在北京去世，享年九十五歲。暢安先生被稱為「京城第一玩家」，玩物不喪志，玩出絕學，玩出大雅。先生學識淵博，造詣精深，擅考據，重實證，尤精明清傢俱、古代漆器與竹刻。王老晚年自選集《錦灰堆》、《錦灰二堆》、《錦灰三堆》，收入先生論傢俱、漆器、竹刻、工藝、則例、書畫、雕塑、樂舞、遊藝、飲食、髹漆以及憶往、雜稿等文章百餘篇，筆墨精彩，情思動人。我們不應忘記，王老早年協助政府追還戰時被劫文物，但在三反運動中，卻因此蒙冤被拘，無罪開釋後，卻被開除了公職。
十二月十三日，世界經濟學界巨匠之一，美國諾貝爾經濟學獎第一人保羅．薩繆爾森（Paul ASamuelson）在麻省辭世，享年九十四歲。薩繆爾森被譽為「凱恩斯主義的集大成者」、「經濟學的最後一個通才」。薩氏在哈佛大學獲得博士學位後，一直在麻省理工學院任教，他發展了數理與動態經濟理論，並將數學分析首次引入經濟學，並協助困境中的肯尼迪政府制定減稅方案。除在經濟學領域深具天賦外，薩氏還對文學、古典音樂與繪畫頗具鑒賞力，這種人文主義的審美風範，在其巨著《經濟學》中得到完美展現，也成為薩氏留給我們的最好禮物。
二○○九年逝去的人，遠不止於此，他們曾在歷史長河中星光璀璨，而一切最終又隨着人生旅途的歸零隨風淡去。斯人已逝，大師的時代已然遠去。而對於我們，慎終追遠，不忘卻歷史與紀念，方有理由寄期望於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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