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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寒已經不再是一個青澀少年。網上圖片
岑燮鈞
韓寒當年出道的時候，很是鬧騰了一番。一個重點高中的學生，竟然輟學不幹了，還把中國教育嘲弄了一番，說是「穿著棉襖洗澡」。一時間，勸進之聲，甚囂塵上，彷彿不走完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的流程，就是一件次品一樣。我那時在教育界正好是「一年新兩年舊三年結成冰」的轉折期，早已熱情不再，只剩下牢騷滿腹。忽然見了這麼一個異數，很是喝彩了幾聲。我們的教育，核心一個字「乖」，兩個字「聽話」，偏偏韓寒既不乖又不聽話，這就凝聚了不少眼球。有祝福猴王出世的，也有預言流星一閃的。這樣十來年過去，韓寒也長到了我那時年紀，而我卻步入了中年。不過，我還是經常看他的博客的。那些與各色人等的筆戰，雖則孟浪，也甚為佩服。看著那些老傢伙氣急敗壞，陣腳全亂，你不能不歎服：後生可畏！
現在的韓寒，已經不再是一個青澀少年，儼然是八十後的代言人，人們稱之為「意見領袖」。他的那些看法，大抵合乎常識而不失機智，讓人耳目一新—許多時候，我們離常識很遠。所以，人們對他主編的雜誌書《獨唱團》，抱著極高的希望，甚至有人期以「公民讀本」。但是，這畢竟只是一本文藝讀物，並不能「畢其功於一役」，甚至連「一役」都沒有。它本身就是妥協的產物，只是加進了年輕人的執著而已。正像韓寒在開篇裡所說的那樣：「總有一些世界觀，是傻逼呵呵地矗立在那裡的。無論多少的現實，多少的打擊，多少的嘲諷，多少的鴿子都改變不了。我們總是有理想的。」是的，我們依舊可以高喊：「世界是這樣的現實，但我們都擁有處置自己的權利！」
韓寒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這就是「獨唱團」的含義。獨唱，意味著拒絕合唱，拒絕在合唱中消失自己。這就要求我們每一個人發出自己的聲音，包括魯迅曾經呼籲拯救的小孩。在漢詩糜爛的今天，《獨唱團》裡只選了一首用歪斜稚嫩的筆觸書寫的兒童詩—
誰也沒有看見過風，
不用說我和你了，
但是紙幣在飄的時候，
我們知道風在算錢。
作者的照片張貼在目錄裡，是一個胖嘟嘟的小孩，乳臭未乾，卻有著和韓寒當年一樣的很毒的眼光。「風在算錢」，是對當下的一個觸痛一個隱喻一個暗示嗎？
風格即人。韓寒自己走的是不「乖」不「聽話」的路子，所以他主編的雜誌中許多篇什都充滿了冒險和囂叫、速度和反抗。無論是一個流浪漢的四處吟唱，還是「秋菊男」的不折不扣無休無盡；無論是摩托車手的表白：「我只喜歡在自己的路上義無反顧地奔，不浪漫不革命，孤單得像一個孤兒」，還是攝影者在「我的碼頭」中展示的孤單和落拓不羈，都染上了韓寒式的夢想和掙扎。「寫作者最快樂的事情就是讓作品不像現實那樣到處遺憾，閱讀者最快樂的事情就是用眼睛摸一摸自己的理想」，這是此刻我們相聚在《獨唱團》的意義吧。
小說是大體量的載體。在這第一輯《獨唱團》中，小說佔了大半，其中有韓寒自己的《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但因為是連載，小說才開了個頭。不過，單就這個題目而言，還是蠻大氣的。韓寒的小說，我以前看過《三重門》、《一座城池》和《長安亂》，語言好於意象和節奏，但是這部小說，似乎已不僅僅是炫語言了。除此，負二的《電擊敵不過催眠》，老王子的《合唱》，沈紋的《這個夏天你去不了》，都充滿了成長的疼痛。在負二的小說中，男主角用電擊刪除不快的記憶，但在女主角的催眠中一切復舊，可見人並不能超脫自己。而女主角離開時，也刪除了自己的記憶，所以一旦邂逅，對於男主角的主動，她已找不到北了。這是不是對人生「刪除法」的一個反諷呢？老王子的兄弟「合唱」，看起來是兩個人的生活，其實是兩位一體的。我們的身體內，其實一直藏著兩個自己，聽話對不聽話的渴望，平凡對不平凡的羨慕，就是天使，也有做魔鬼的衝動。年輕，因混亂而充滿活力。《這個夏天你去不了》，讓我想起托爾斯泰的名言：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不過老實說，這句話反過來也成立，所以這個故事並不新。小說講的是一個叫陳小兵的男孩因為母親去世，父親續絃而被離棄，所以就自然地滑向了「壞小孩」的行列。那個夏天，後母的女兒進入了他家，少年的心開始萌動。於是，釀成了一個未遂的案件，卻被拘留了幾天。從此，陳小兵徹底告別少年的浪蕩生活，出外打工。人生開始循環，新的路又接上了老的路，一切如舊。少年啊，你有多少故事可以延續出新的意義？—這是否就是韓寒對成長的大悲憫呢？
韓寒當年出《零下一度》時，大喊：「等著，韓寒來了，你們閃一邊去！」《獨唱團》的火爆登場，似乎不減當年的威風。但是，文藝的力量又十分有限，《獨唱團》就能春風化雨？而且，我對韓寒的粉絲也不是很有信心，因為他們自己做不到，所以拚命在韓寒的博客中「搶沙發」，但是他們坐上了「沙發」，是否還在意韓寒的「啟蒙」呢？是否就是獨立的「公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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