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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恪一生事跡,盡見此書。 作者提供圖片
黃仲鳴
夜讀卞僧慧的《陳寅恪先生年譜長編(初稿)》(北京:中華書局,二○一○年四月)。當讀到陳寅恪雙目漸失明各條,不禁黯然。尤其是盲目之後奮然著述,終成《論〈再生緣〉》、《柳如是別傳》、《元白詩箋證稿》等近一百萬言,如無堅毅意志,焉能臻此。
每年九月開課,面對一眾新生,我便在黑板上寫下陳寅恪的名句:「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來訓勉諸生。大學生當有此襟懷。除此之外,陳寅恪的苦讀,也是我們的楷模。現時的青年,就是缺了「陳寅恪精神」。
《年譜長編》一九○一年條說:「先生自幼聰敏好學,在長沙時情況未詳。及至江寧,與舅氏俞明震為鄰,先生得縱觀兩家藏書,學識日增。而閱讀不分晝夜,燈光昏暗,目力漸受損。」陳寅恪時當十二歲,因讀已傷目。一九三九年,勞榦記:「那時寅恪先生已患目疾,需時常休息。」一九四三年,右目先盲;一九四四年十二月十二日,左目又失明,卞僧慧說送進「陝西街存仁醫院三樓七十三室,由陳耀真大夫於十八日動手術,未能治好,可能因手術不佳,反而造成以後到英國醫治之困難」。一九四五年六月二十六日,陳寅恪五十六歲生日作詩述此慘況:
「去年病目實已死,雖號為人與鬼同。可笑家人作生日,宛如設祭奠亡翁。」
一九四五年十月,陳寅恪赴倫敦求醫,主治醫師是眼科聖手杜克艾爾德,亦告束手。時在紐約的胡適,電勸陳寅恪來美一治,並將杜克艾爾德的診斷書交與眼科專家審視,都說:「杜克艾爾德尚且無法,我們如何能補救?」旋而歸國。至此,陳寅恪目盲,已成事實。
其實,一九四四年冬突患左眼視網膜剝離,陳寅恪已慨歎:「我之目疾非藥石所可醫治矣!因齠齡嗜書,無書不觀,夜以繼日。舊日既無電燈,又無洋燭,只用小油燈藏之於被褥之中,而且四周放下蚊帳以免燈光外露,防家人知曉也。加以清季多有光紙石印縮印本之書,字既細小,且模糊不清,對目力最有損傷。而有時閱讀,愛不釋手,竟至通宵達旦。久而久之,形成了高度近視,視網膜剝離,成為不可倖免之事了!」
盲目之後,陳寅恪仍努力教書,並云:「我是教書匠,不教書怎麼能叫教書匠呢?我要開課。」陳寅恪先後有多名助教,一九五二年十一月,中山大學聘黃萱為陳寅恪的助教,此後十三年,黃萱助相繼完成多部著作。陳寅恪在關於黃萱的《工作鑒定意見》中說:「總而言之,我之尚能補正舊稿,撰著新文,均由黃先生之助力。若非她幫助,我便為完全廢人,一事無成矣。」
由是我想,一九四九年前,陳寅恪聽從胡適之言,撤往台灣,會否有一個黃萱為其助手,得成巨著?又或陳寅恪去了台灣,命途不致如此多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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