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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 堅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當自民黨從森內閣改朝換代，直到安倍、福田和麻生內閣，江山幾變，田中依然一一給予辛辣的綽號。她把安倍叫做「51歲的複製人」（51歲ソヵзみ人間），譏諷他沒有自己的特質。安倍晉三的「晉三」（ウモキよ），和「心臟」（ウモキよ）在日語裡同音，她調侃說吃不準安倍「是肝臟還是心臟」，暗指他缺乏「頭腦」。她還稱安倍為「無種西瓜」，表面說他華而「不實」，不具備長久性和未來性，但當人們得知她是在影射安倍夫婦膝下無子時，就讓很多人蹙眉了。「無種西瓜」的刻毒語言，曾經引起罹患不孕症的男女國民的嚴重抗議。田中大小姐還是我行我素，不為所動。當福田康夫繼安倍出任首相後，她又給他一個綽號：「陰氣的蠶豆」，蠶豆在日語裡也稱「空豆」，大概她是指福田也是徒具「空殼」而已。她給麻生外號「吹火男總理」（チブゲシア總理），「吹火男」是日本民俗中的一種猥瑣滑稽人物假面，大小眼、尖嘴猴腮，祭祀時常套在頭上舞蹈。麻生說話時，兩嘴角有高低，田中曾經加以挖苦說「不明白他的嘴巴為什麼搞成這樣的曲線」，所以這一以生理特徵作為嘲諷對象的外號，也就非常有失厚道了，不過在田中的取名「寶典」裡，本來就沒有「厚道」一詞。
從外號看變遷
從一名政治家的綽號變遷中，也可以窺見其政治經歷和從政方式的變遷。當今日本首相菅直人，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在橋本聯合政府內閣擔任厚生大臣，在政壇中心嶄露頭角。市民運動出身的菅氏，對官僚懷有天然的敵意。官僚起草的文件，他讀了不中意，會把文件朝起草官僚劈頭擲去。他在暴怒時，常常會投擲大臣室的煙灰缸出氣。在大臣室附近辦公的官僚，經常聽到他的咆哮聲，人人自危，因此給他取了個綽號叫「ユь菅」。「ユь」的漢字為「苛」或者「刺」，有「暴躁」、「坐立不安」和「棘手」之意，合在一起，就可以譯為「短氣菅」，或者「刺兒菅」。
重歸野黨後，菅氏因為「女性」和未納「年金」資費問題，兩次淡出政壇中心。蹉跎失意的菅氏，在2004年削髮勵志，開始了苦行僧式的「遍路之旅」。他在日本中部的四國地區，沿著空海和尚的足跡，步行數百公里，遍訪八十八寺廟，通過「勞其筋骨」和「苦其心志」，反省總結自己的從政得失。這樣的「遍路之旅」，菅氏後來還走過好幾次，使他獲得「遍路先生」的美號，得以重塑受損的政治形象。
據說「遍路之旅」後，菅氏性情大變，「短氣菅」很少「炸裂」。尤其是去年九月民主黨執政以來，再度入閣的菅氏，在公眾場合，不再咄咄逼人，而是細雨和風，刻意低調，讓他得名「Фс菅」（「沉默菅」）。因為較少直接介入國會的朝野攻防，讓他百無聊賴，經常睡眼迷濛，連在討論如何「官民一體」的重大課題時，他也「莊周夢蝶」，被反對黨議員揶揄為「瞌睡蟲菅」和「菅（官）眠（民）一體」，他聽聞後一笑置之，不以為忤。
從「短氣菅」到「дю菅」
細心的觀察家因此給菅氏取號「дю菅」，什麼是「дю菅」？「дю」為日語「дюロ⑦」的縮略語，意即「巴爾幹」。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素有「歐洲火藥桶」之稱的巴爾幹半島，局勢複雜，政客們必須學會政壇生存術，即熟練於縱橫捭闔，以小博大，借力使力的從政功夫，精於此道者被稱為「巴爾幹政客」（Balkan politician）。「幹」（ロ⑦）的發音在日語裡和「菅」完全相同，「дю菅」（「巴爾幹菅」）的雅號於是很快就流行起來。
菅氏雖為民主黨的創黨元老之一，但在黨內勢力不 大，實力不強。他曾經參選過黨魁六次，有四次敗績。今年初他改弦更張，開始接近從政風格迥異、時常政見相左的民主黨真正「掌門人」小澤，消釋前嫌，化「敵」為「友」。當前財政大臣藤井以健康原因告退時，菅氏得到小澤首肯，替補成功，順利取得內閣要職。稍後小澤因為其資金團體「陸山會」的集金醜聞，三名秘書被定罪獲刑，檢察當局對小澤至今窮追不捨，使其從民主黨的「大家長」，變成輿論「大負累」，而當鳩山引咎辭職，並且拉著小澤「雙爆」，不惜炸裂「小鳩體制」時，審時度勢的「巴爾幹菅」就開始「亮劍」，他在第一時間宣佈出馬競選繼任黨魁時，就算準擁有黨內第一大實力的小澤，正在成為明日黃花，於是明確和其劃清界線，而借重一直居於黨內非主流的「反小澤」少壯派勢力，終於擊敗小澤支持的對手，成為新黨魁和出任新總理，並且在極短的時間之內，以「脫小澤」為旗號，拉抬民主黨的民意氣勢。這等謀略，讓人對「巴爾幹菅」的政治功夫大開眼界。
又如菅氏出任首相後，為了防範重蹈希臘等國財政破產的覆轍，不惜放棄一年前在野黨時代寫入競選綱領的「四年不增加消費稅」諾言，放出增稅的風向球。鑒於增稅容易引起民怨，尤其在選舉年的政治風險太大，菅氏雖然成竹在胸，決不明言提稅幅度，而稱參考反對黨自民黨所提出的「10%消費稅」提稅率，借力使力。而當民間反對提稅聲浪高漲、執政黨輿論聲望因此大幅下跌時，菅氏趕忙改口，提出兩年內暫時不變稅率、增稅時附加低收入階層的退稅措施，闢出轉圜餘地。近日來，菅氏在「退稅」範圍上，一再出爾反爾，先說限於年收入200萬日元以下家庭，隔日擴大到300萬日圓，再隔日又擴大到400萬日圓家庭，一再呈露他工於揣摩民意的「巴爾幹菅」功夫。不過，400萬日圓以下的家庭，差不多佔了日本全國戶數的一半，消費稅如此提稅所帶來的財源及其意義都會大打折扣，不知菅氏此後何以為繼。「巴爾幹政治家」的從政手段縱然高明，卻一再給該地區帶來災難，其為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策源地就不去說了，至今仍為世界最不安定的區域之一，看來政治最終還得講究誠信。
不過從「短氣菅」到「巴爾幹菅」，讓我們見識菅氏的從政歷程和手腕，所以政治人物的綽號，常常能從一個有趣的角度，給我們提供研究政治人物的另類線索。
（趙堅，大阪常磐會學園大學教授，復旦大學日本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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