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彥 火
初戀自古有之，但它永遠是新鮮的。 —海涅
少年時期的吳冠中單戀一位女護士，卻把名字弄錯了，把馮京作馬涼，當他跑到護士宿舍去找他的夢中情人時，他才發現自己寫的情信錯寄給護士長，弄得萬分尷尬。
且說吳冠中在貴陽停留的一段日子，收到一封陌生者的來信，信中以長者的口吻教導說：年輕人做事不要那麼莽撞，要三思而後行。來信告訴吳冠中說：他喜愛的、常為他換藥的那位護士叫陳壽麟，二十一歲，以後有信可直接寄給她。寫信的是陳克如老太太，那位門診部的護士長。
吳冠中在貴陽曾發現陳壽麟的芳蹤，但因有上一次的挫敗，只得暗中跟蹤，不敢當面表明心跡。
此後因戰亂各分東西。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是最好的，當年七十二歲的吳冠中提筆寫這段歷經歲月煎熬的感情，仍然依依難捨，他在文章結尾寫上這般沉重字句：「她今在人間何處？」
正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吳冠中此一問，涵蓋了多少情份、多少感喟?!後來《憶初戀》是為內地雜誌《知音》所轉載，並收入吳冠中自傳體文集《望盡天涯路》。
這一下，吳冠中的初戀情人（嚴格來說是單戀情人），便在坊間廣為流傳。人們在臆測，吳冠中的伊人花落誰家，她還在人間嗎？
皇天不負有心人。文章在《知音》轉載後，編輯部收到一封來信。來信人是女主人公陳壽麟的兒子。信中說，他母親陳壽麟還健在，已年近八旬。現住在廣西柳州。他們全家人讀了吳冠中的《憶初戀》，都深受感動，並囑咐寫這封信，希望編輯部能告知吳冠中的地址，並協助建立聯繫，讓二位老人重敘友情。
當吳冠中收到從雜誌編輯部轉來的信後，他和夫人朱碧琴深感意外。他哪裡想到，那一段經逾半世紀星月浮沉的苦戀，原以為已付之東流，竟會在古稀之年有了回應！他再一次提起筆給陳壽麟寫信。這封信已沒當年澎湃的激情，而是感情風浪後的一葉扁舟，是心平氣和的雋永。
這次陳壽麟很快便給他回信，她表示，她從一開始，一封也沒收到吳冠中的信，更不知道他曾為她癡戀過，對於他那一片深情的苦苦思念，儘管已成遙遠的故事，仍使她深感震撼。
至於陳壽麟，她雖然錯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她後來也找到幸福美滿的婚姻。這些年，但一直從事醫務工作，她的丈夫也是同行，而且是一位頗有成就的醫務工作者。他們已經兒孫滿堂。她在信中問及吳冠中的情況，希望能繼續保持聯繫。她說，儘管吳冠中已是享譽海內外的著名畫家，而她只是個默默無聞的退休護理工作者，她仍希望他們兩人之間、兩個家庭之間，能建立和保持友誼。是命運把這一段不平常的友情賜給了她。
此後，他們還繼續通信，吳冠中在信中寫道，他和妻子都極其珍視他們兩家間的這段友情，一定會長期保持下去。
陳壽麟從《望盡天涯路》中得知朱碧琴患了腦血栓，曾長時間臥床不起，現在尚未完全康復，她心中十分惦念，詳細開列了十九條「養病之道」供朱碧琴參考。她懇切盼望朱碧琴能盡快恢復健康。她也盛情邀請吳冠中夫婦在工作和身體狀況允許的時候，能到廣西去休養、遊覽，她會似接待親人一樣妥善地為他們安排一切。
這是一段剪輯錯的愛情故事，我不知道吳冠中後來有沒有到廣西去會見他的初戀情人。我寧願吳冠中把他當初一廂情願的初戀永遠定格在記憶中—陳壽麟還是《浮生六記》式的芸娘，讓記憶盈滿酒杯，散發出來的是醇厚的芬芳。 （追念大師吳冠中之四．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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