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大圖片
文：岑燮鈞
在2010年第4期的《收穫》上，讀了六六的長篇小說《心術》。
六六是暢銷書作家，她的《王貴與安娜》、《雙面膠》和《蝸居》都很紅。我看過後兩者的電視劇，倒也楚楚動人，對人物的刻畫不敢說入木三分，起碼也形象鮮明。固然，電視劇與小說不能同日而語，但若是小說的底本很無力，那麼電視劇也休想抓人。可是，讀完小說《心術》之後，我有點失望，並連帶對《收穫》也頗多腹誹了。
我對《收穫》雜誌向來比較推崇。在一個日益浮躁的時代，人們越來越追逐現世的利益。許多文學雜誌都豎起了降旗，或通俗，或媚俗，紛紛向物質靠攏；而《收穫》，是我們這個時代少有的幾個依舊堅守精神標尺的文學堡壘。也因為此，前一陣《收穫》的增刊上發了郭敬明的長篇小說《爵跡》，就引起了不少物議，以為是《收穫》對現實的妥協。那麼，《收穫》為什麼要自降身段呢？以我小人之心而度君子之腹，應該是為了相互取暖吧。純文學的發行量是有數的，許是《收穫》十八年寒窯苦守，也寂寞了，想藉以「暢銷」一番；而郭敬明能廁身《收穫》，不啻是一種「鍍金」。我在讀完了《心術》之後，加深了這樣的印象。自然，《收穫》發表《心術》，不關外人的事；而我們，只能說說《心術》寫得如何罷了。
不能不說，六六是一個很聰明的作家。這首先體現在她對《心術》的藝術處理上，就是採用了「網絡發帖法」。小說以日記體的形式寫了一家頂級醫院裡的腦外科醫生的工作和生活，並在「六六專欄」上與網友交流。這使小說的自由度大大增加，作家可以隨時插入對醫患關係的看法，包括公眾的看法和他們所知所經歷的醫患故事。這樣就能輕易地編織起許多零碎的材料，對小說的主打內容起到補充和解釋的作用。可是，也因為此，小說被大量的材料充塞著，幾乎成了報告文學。由於對現實熱門話題的大量討論，導致小說在人物塑造上顯得力不從心。或者說，大量的現象討論淹沒了對人物的細緻刻畫。所以，《心術》給人的感覺是小說素材，而不是小說本身。因為要成為小說藝術，它須得再作一番梳理和提煉，使之更有機更統一。實際上，這樣一種小說結構，明眼人是不難看出期間的偷懶和速成的，可以說，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吧？
魯迅曾說，感情太熾，會殺了詩美。在現實生活中，因為醫患關係緊張，刺激的故事層出不窮，這一題材很能吸引公眾的眼球。但如果作家被它牽著鼻子走，就會失去縱深感，影響小說的藝術表現力。《心術》正是這樣一部作品，它停留在暢銷書的操作層面上，淺嘗輒止，就事論事，沒有更深的開掘。小說幾乎是一面倒地站在了醫生的立場上，而對患者予以漫畫化的勾勒，不是語帶諷刺，就是隨意調侃，多少帶著「對於苦人的涼薄」。醫生是我們這個社會的精英，包括小說家自身，也是精英中的一分子。然而，站在精英的立場看醫患關係，顯然是有欠公允的。如果小說僅僅停留於對醫生的理解和同情，而忘了對醫生進行靈魂的拷問，那麼，它只能算是一份醫生的辯護詞，或者醫院的御用報告文學。其實，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苦衷，僅有理解是不夠的。只有挖掘出冰山底下體制的根，人性深處千轉百迴的痛，才能真正打動人心。
醫乃仁術，每一個醫生都希望自己具有仁心仁術，可是又或多或少流失了這份「心術」。心無止境，拷問正未有窮期。可是，為了維護醫生的形象，小說對醫生內心的複雜性沒有充分展開，所以人物顯得單一；對醫院人際的複雜性，僅點到為止，而被精誠團結所覆蓋，以至於群體形象顯得有些高大全。文學本是批判的藝術，顯然，我們不能止於唱讚歌。在我看來，《心術》僅是暢銷書而已—它的單行本正熱銷各書店。對此，發表《心術》的《收穫》又「收穫」了什麼呢？
就這樣，一部小說，一本雜誌，一個題材，在現實面前，都多多少少妥協了。
|
放大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