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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古鎮,越地水鄉。 網上圖片
如果不是采風活動,我不會特意趕來,與安昌赴一場未知的邀約。安昌,內斂而淳樸,躲在紹興的西北方,像一枚剛剛拱土的筍尖尖,容易被大多數視覺的盲區忽略。■文:文靖
相傳大禹曾在安昌娶妻成家。而今安昌水道溫柔,臨水而居的住戶一抬腳就是水埠口,日常浣洗也極盡婉轉清麗,迎面一隻烏篷船欸乃,回首是串串臘腸的煙火,生活的暗香八面蔓延,柴米油鹽與門前的河水,兩兩呼應,滋潤著千年古鎮,越地水鄉的繞指柔情,得以合情合理地延續至今。
節氣已過小雪,一路閒逛,沿河是家家戶戶的臘月風景,黑乎乎的臘腸、醬魚、醬鴨,由著在樑上掛著,在日子裡風乾。黑,並非熏製,而是添加了他們手工自製的醬油所致。看到對岸「仁昌醬園」的大字招牌,倒影在河水中,明鏡似的,我就更明白了。
後面有美女說,在附近一家商舖,已和男主人談好了臘腸28元一斤,誰知屋後的女主人大為光火,疾步出面把丈夫訓斥了一頓,說他們家的醬油比別人家好,這價不能賣。大約她是不願賠本賺吆喝,尤其是便宜了陌生的美女。這突然讓我想起了一句話:天下師爺出紹興,紹興師爺出安昌。看來師爺的傳承深入人心。
於是暫且按捺購物,逕直拜訪紹興師爺博物館。師爺亦文亦武,是謀士,是幕僚,頗有跟對主公嫁錯郎的意思,褒貶無可厚非,為衣食奔波,職業而已,都是遇事靈通人情練達的飽學之士。一壺酒,萬卷書,官印在你身,學問偏我有。博物館依托婁心田故居,展示了明清時期的這個特殊群體,他們的工作生活,以及珍貴的手稿公文等等。踏進黑漆台門,頓覺幽深,與紹興師爺青銅像撞面,尚不確定他的眼神是否看我,我就有被無情洞穿的凜冽。
右手間玻璃箱裡有一幅彩塑作品,前面一干人等,升堂審案,主心骨卻是坐在堂後的師爺。師爺的形象瞬間鮮明。拐上木質樓梯,樓板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我是不願發出一點響聲惹惱師爺的,奈何木板厚不過兩公分,縫隙可窺底層磚石,遂小心提著腳走動,上下左右,行將過去,卻是門套門,窗套窗,院套院,我忘了雕花大床在哪,忘了我趴過的那個窗台是第幾進,古老的窗台將錯落有致的翻軒騎樓盡收眼底,屋脊相連的老房子,黑白之外,再無他色。死寂,驕傲,冷漠,像一個朝代的縮影。
旁觀一個縮影,我的衣上髮上,落滿了歷史的灰塵。看同行者面色凝重地研究公文的內容,撫摸木雕的圖案,我突然覺出了他的狡黠——他像一個師爺了。狼狽地折回檢票處,兩盆鐵樹,一絲不苟,頗有師爺遺風。
出了宅門,熱鬧復又撲面而來。箍桶的、打鐵的、納鞋的、繡花邊的、扯白糖的,各自忙碌著,並不多看你一眼。煤球爐上,煨著水,也有炸臭豆腐。狗是拴著養的。已有在岸邊支一方桌,粗茶淡飯,淺酌的男人。小弄裡穿過來逼仄的風,像輕暖的小手。福安居茶館光線暗淡,僅有三兩戴氈帽的老人泡館子。有安昌人小氣一說,信然——所有的舖子沒有一間裝修,物什隨意丟著,衣飾雜亂,縱觀一條街的灰色調子。試想如若不是這樣,安昌何以師爺文化延續至今?
那邊催促開飯了。我懷疑我面對的正是安昌的特色菜:一盤清炒黃瓜芽,一盤臭豆腐,一盤醬魚乾,碗裡斟上微微黃酒。身後的「勝利橋」上,人來人往,看風景的與被看成風景的,恐怕都要醉了。李煜《烏夜啼》末句:「醉鄉路穩宜頻到,此外不堪行。」借與安昌,是正合我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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