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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2月2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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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廊:國務院宿舍的童年夥伴(下)


http://paper.wenweipo.com   [2010-12-02]     我要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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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起玩耍的夥伴。 網上圖片

晨 風

 毛毛家最快樂的時候是毛毛後媽不在時。毛毛後媽那時跟很多職業婦女一樣,把工作放在兒女之上,對自己親生的兒女也不怎麼上心,以至敏敏及小大、小二見了媽也不親。毛毛姐弟幾個雖不是一個媽生的,關係卻極親。毛毛家4姐弟都跟我是幾小無猜的童年伴侶。小大、小二有文藝天份,長到六歲,就能教我唱歌;敏敏喜愛跳舞,十幾歲就出落成小美人一個,粉紅的臉蛋,高挑的身材,有一種嫻淑安靜的氣質。我那時想,敏敏以後不定得有多幸福呢!

 轉眼到了文革。國務院宿舍幾乎家家父母都是當權派,十家中七八家大人有「問題」,造反派天天來抓人。今天這家有人跳樓,明天那家有人上吊,人人心驚肉跳。那時我父母都被關了「牛棚」(單位學習班),罪名莫須有,毛毛爸則被送進了秦城監獄,罪名是「隱藏的蘇修特務」,一關就是整整七年。那時毛毛一家六口就靠毛毛後媽一人的工資生活,很是拮据。都不上學了,我跟毛毛就整天游泳、打乒乓球、羽毛球,唱歌,買張月票到處閒逛,著實過了一段自由、快樂的時光。那時大院裡很多人家沒有大人,孩子們就自己解決吃飯問題,有的買來菜譜學習做菜,有的就吃樓下食堂。毛毛家4個孩子不愁吃飯,有毛毛奶奶呢,照樣天天開出挺像樣的三餐。偶爾,我也在毛毛家蹭一頓豬肉燉粉絲。

 1968-1969年,我跟毛毛都被分配下鄉。本來我想留在北京看房子,毛毛奶奶邊給毛毛做厚褥子,邊開導我說:「毛毛走了,你留在北京跟誰玩兒呀?」我就也報了名,跟毛毛一趟火車去了北大荒的興凱湖。

 五,毛毛及弟妹的命運。

 到東北後我們分在不同的連隊。我下大田,毛毛去了飲事班。在飲事班風吹不著雨打不著,還能多吃,毛毛就氣吹似的胖了起來。知青都是剛剛下鄉就夢想破滅,開始了返城的奮鬥。最先走的,是父母「解放」早的高幹子弟,沒過多久,就聽到毛毛離開兵團去秦皇島的消息。她的親媽拿著調令去兵團帶走了毛毛。毛毛去秦皇島上了衛生學校。

 毛毛的繼父那時剛解放,在秦皇島港務局當黨委書記,調毛毛並不費力。毛毛中專畢業後在秦皇島婦幼保健站工作,比起種地的我來,舒服優越很多。我曾去秦皇島看毛毛,見毛毛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繼父高大爽朗,親媽溫文爾雅,同母異父的妹妹樸實率真。

 知青大返城開始後,大院裡多數知青都返了城,並被安排進國有企業上班,沒了知青身份的毛毛,卻不能按政策回北京。那時候北京戶口已經很金貴了,沒有戶口連糧食都買不了。毛毛雖然也常回京探望奶奶以及弟妹,跟童年夥伴團聚,卻只有秦皇島戶口,不免心存遺憾。

 毛毛的弟妹都下鄉在北京近郊,早早就返城安排了工作。敏敏在馬列研究所當了翻譯,顯然是毛毛爸的關係。毛毛爸出了秦城監獄後,雖然官復原職,可身體、精神都大不如前了。幸虧毛毛奶奶年事雖高,卻依然身體硬朗,照顧著一家大小的伙食。

 很快我跟毛毛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那時我邊在車間三班倒邊參加自考,沒工夫也沒條件結婚。毛毛卻早早結了婚,對象是個高大英俊的工農兵學員。這段婚姻只維持了兩年,據說是因為老公的不忠,我還在當老姑娘時,毛毛又第二次結婚了,對象是個瘦小精幹的廣東籍退伍軍人。毛毛再婚後離開秦皇島跟老公一起去深圳發展。毛毛老公後來擔任了一家大國企的總經理,毛毛也在那家企業人事部門上班。

 我結婚後離開了國務院宿舍,大院的消息知道得少了。只知道這期間,毛毛弟妹都結婚了,敏敏嫁了個英俊的軍樂團提琴手,小大、小二也都各自娶了漂亮的媳婦。毛毛姐弟四個都成家立業離了家,毛毛奶奶終於放下了擔子。毛毛家也搬出了國務院宿舍,為了落實幹部政策,毛毛爸單位給他在外邊分了新房子。

 國務院宿舍安靜下來,開始衰敗。院裡道路變得坑窪不平,路邊野草長得老高,沒人修剪的樹木長得歪七扭八,把路兩邊蓋得陰森森的。當年的少年都為生計各奔東西,缺了青春的滋養,大院的活力也漸漸消失了。

 再次見到毛毛,是上世紀90年代初她回到北京開餐廳。當時中國正興起下海潮,毛毛也從老公的單位辭職,來到北京承包一家文化餐廳。開業那天,餐廳裝修得金碧輝煌,國務院宿舍去了幾十個童年夥伴捧場,每人往進門的箱子裡塞100元。毛毛身著時尚的裙裝,動作麻利、語速很快,一副精明強幹的女老闆模樣,贏得一致讚歎。想不到從小性子慢悠悠的毛毛,也能變身女強人。

 再後來餐廳轉包,毛毛又在北京做其他生意。毛毛下海也攪動了她弟妹們的生活,不久小大、小二、敏敏便都下海跟她一起做生意,小二把餐廳開到了泰國,敏敏在毛毛公司當會計。毛毛也勸當記者的我,要想法子自己賺錢,我響應毛毛號召的唯一行動,就是把她從澳大利亞帶來的綿羊油潤膚膏推銷給同事幾瓶。

 後來各自忙開,毛毛又是十來年失去音訊,直到此次在北京露面,變身為外祖母級的家庭主婦。飯桌上得知,毛毛老公也下海了,在福建做生意,一家人每年春節在澳大利亞團聚一次。毛毛說,她此次回國還有個想法,是看看能否把浙江的絲巾賣到澳大利亞去。

 問起毛毛家人的情況,得知金老太十幾年前去世了,去世前曾跟著毛毛在深圳過了一段快樂時光。過了不太久,毛毛爸也得腦溢血去世了,時年僅73歲。毛毛後媽現在癌症晚期,正在醫院處於彌留狀態。

 毛毛爸去世後,家裡的兩套房分別給了敏敏和小二。敏敏、小二都離了婚,經濟上都不寬裕。想想,當初眼睛像星星的敏敏,現在成了年過半百的寡居老太太,不由感歎不已。問國務院宿舍其他童年夥伴,毛毛說:「很多人現在都在搶房子,國務院宿舍的房子現在一套值四五百萬呢!」我慶幸早早離開了大院,還有什麼比青春更珍貴?

 毛毛頗有雄心壯志地說,要把弟妹都移民到澳洲。下次再見到她,不知是什麼時候。想想毛毛一家,最讓我懷念的,竟是金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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