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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米公祠。 網上圖片
——遊襄陽米公祠(上)
張衍榮
公元2002年,流落日本的國寶《研山銘》手卷,幾經輾轉終於回歸祖國,了卻夙願的啟功先生見到它時激動不已,九秩之翁欣然命筆:「羨煞襄陽一支筆,玲瓏八百寫秋深」。這裡的「襄陽一支筆」,便是大名鼎鼎的宋代書畫大師米芾米元章。
啟功先生曾經說過,「此生見不到米芾的《研山銘》,將死不瞑目!」竊以為,這或許是因為同屬書畫巨匠,一生豁達樂觀、性好幽默風趣的啟功大師,與八百多年前的書壇名士性情上有著某種相通的緣故吧!
《研山銘》因「靈璧研山」而作。「靈璧研山」既為奇石,亦是珍硯,舊主乃有名的亡國之君李煜。南唐消亡後,「靈璧研山」落入李煜第五代孫即米芾之妻李氏手中。新婚之夜,深知米芾愛石如命的夫人李氏,將「靈璧研山」饋贈夫君。米芾如獲至寶,珍愛無比,卻不慎洩予同樣酷愛奇石的宋徽宗,終被強佔。米芾悔恨交加,憤而寫下《研山銘》。
《研山銘》三十九字,國家以2,999萬元的競拍價「優先」回購,平均每字高達76萬餘元,按照彼時之房價,足足可以買下一片小區,可見價值連城名不虛傳。而且,它還在宋人書畫身價中獨佔鰲頭,比宋徽宗《寫生珍禽圖》的2,350萬元成交價高出近650萬元,創下中國藝術品拍賣新的世界紀錄。
然而,書畫界之外,米芾對於絕大多數中國人來說,恐怕只能算是個陌生的「熟人」,不少人甚至未必認識他的大名。要想對其稍有了解,就得找機會補補課。不才便是其中之一。
牛年正月初二,筆者正在襄樊出差,承蒙該市文體局領導的盛情邀請,去米公祠「補課」一堂。
米芾(1051-1107)字元章,祖籍山西太原(一說安徽無為),生於樊城,16歲隨母去東京汴梁,晚年定居江蘇鎮江。自號襄陽漫士、鹿門居士、海岳外吏,人稱「米襄陽」。
米芾工詩文,擅書畫,尤其擅長行、草,精鑒賞,被朝廷召為書畫學博士,官至禮部員外郎。米芾書法文如其人,筆如其性,天馬行空,顛狂自放,謔稱「刷字」,與蘇軾、黃庭堅、蔡襄合稱「宋四大書家」。以「瘦金體」開一代書法先河的宋徽宗,對同時代人米芾的書法極為推崇,盛讚為「沉著痛快,如乘駿馬,進退裕如,不需鞭勒。」而明代著名書畫家兼書畫理論家董其昌則說:「吾嘗評米字,以為宋朝第一,畢竟出於東坡之上。」米芾繪畫墨染山水,成就雖遜於其書法,但獨具一格,史有「米氏雲山」之稱。
米公祠便是紀念這位奇才的殿宇,位於古樊城市區西南漢水江畔。門前是寬闊的馬路,腳下是浩蕩的漢江,低吟淺唱而來,攜手比肩而去,既是瀟灑風流,亦是倜儻豪情。如此自恣不羈,卓爾不群,是天意逢迎,還是人為巧合,抑或兩者兼具,我們不得而知,但暗合著米大人那個「癲」字則是確定無疑的。幾縷春風醉人意,一片花開日影紅,我們一行驅車而至。
和中國的許多古建築一樣,米公祠也是屢毀屢建。導遊告訴我們,米公祠原名「米家庵」,乃米氏家廟,後改名為「米公祠」,始建於元末,明代被毀。自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始,先後由米芾第十八代孫米瓚、十九代孫米爵、二十代孫米澎重建,同治四年(1865年)再建。我們現在見到的米公祠,是2001年漢江大道改造時重新修建的。米公祠佔地16,000多平方米,七進院落,大廊院三座。
舉目看去,只見大門為四柱三間牌樓式建築,飛簷四層,逐層收縮,既高大巍峨,又俊逸別致,體現的顯然也是米氏風骨。清代文淵閣大學士襄陽人單懋謙所題「米公祠」畫龍點睛,懸於門頂。「米公祠」銘匾之下,鑲有「寶翰藏珍」題頌匾一塊。
拾級而上,迎面一座巨大的青石屏風,上刻山水圖一幅,為清代王翬(hui)「臨摹」的米芾作品。透過筆法粗獷、線條細膩的石刻,即可領略米畫之「米氏雲山」的神韻:遠山含煙雨,樹木多簡略,茅舍並野居,妙在渲染處。其傳神逼真,給人以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導遊介紹說,只可惜米畫未見真跡傳世,僅見的「珊瑚筆架圖」眾說紛紜,真偽莫辨。
轉過石屏風,眼前便是一個很大的院落,綠樹濃蔭,曲徑閒庭。院左側有一座青瓦紅柱的八角亭,小巧別致,上書「潔亭」二字。
導遊指著亭子介紹說,「潔亭」的來歷是因米芾特別講究清潔,近於潔癖,凡是他用的器物,是不許別人動一動、摸一摸的。相傳由於他太愛清潔,以致將一位姓段名拂,字去塵的新科進士選為乘龍快婿。理由竟是從其名字即可推斷他是一位愛好清潔的人。米大人之迂闊,令我們哄堂大笑,真是呆秀才桃花運來了,門板都擋不住啊!
別過潔亭,向前就來到俗稱拜殿的「米公祠」。這是一座山門寺院式的灰白建築,是其後世祭祀他的地方。門前左右各勒一碑,左云「米家山水」,右為「米氏故里」。走進拜殿,即見當堂掛著米芾的正面畫像,上懸橫匾:顛不可及;左右掛有一副對聯:衣冠唐制度,人物晉風流。
我稍稍留意了一下,只見畫像髮髻高綰,袍寬袖廣,若說衣冠「唐制度」倒還靠譜,可那「顛不可及」就有點不著邊際了。明明一個廟堂形象,「癲」在何處?又遑論「不可及」耶?縱然宋人唐扮,似有點「癲」,但畢竟是皮相之取,未及斯人精髓要義,顯然有違大師宅心。如此「藝術加工」,委實乏善可陳,不免讓人頓生慨歎。殫精竭慮總是情,後人莫不希望祖先留下「正面形象」的。可是,如此刻畫出來的,還是那位瀟灑不凡,沒有走樣的藝術大師麼?千秋豪情盡一「癲」,倘若將那「癲」神、「癲」形、「癲」狀、「癲」態、「癲」性、「癲」趣……等等諸「癲」盡情凸現,一併酣暢淋漓寫來,又何患大師形象不奪目?嗚呼,可憐天下兒孫心!其實,米芾之所以被稱為書畫奇才,飲譽千古,正如導遊所云,並非僅因書畫成就,而且還因其個性鮮明。
米芾性情另類,除史載之外,還有很多傳說:
米芾之「癲」與宋徽宗奪石有關,更與當時封建官場不見容有關。
米芾酒後將「靈璧研山」取出讓宋徽宗欣賞,宋徽宗觀後十分心動,連聲誇妙,愛不釋手,意欲求取,米芾雖有醉意,但也看出皇帝覬覦,便雙手從宋徽宗手中奪過,抱在懷中不放,當即裝瘋賣傻,哈哈大笑。宋徽宗無奈,只好嘲笑說:「活像個癲子」。
最有意趣的當屬米芾拜石了。
他在安徽無為做官時,聽說濡須河邊有一塊奇形怪石,時人以為石鬼石怪,不敢擅動,惟恐招來不測。而米芾聞知後,派人將其搬進自己的寓所,擺好供桌,上好供品,向怪石下拜:我想見到石兄已經二十年了,相見恨晚。每日上班前,必抱笏一拜。發展到後來,凡見異石,必稱兄道弟,揖拜一番。此事風傳出去,官場側目,遭人彈劾被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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