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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小彬
3月11日，日本東北部發生9級強震並引發海嘯，立即吸引了全球的目光。看著電視畫面上坍塌的建築物，燃起大火的煉油廠，發生爆炸的核電站，看著洶湧的海浪捲著汽車、房子沖向公路，漫過大片農田，驚心之餘，我想起了多年前看過的電影《日本沉沒》。
此前一天，我國雲南省盈江縣發生5.8級地震，造成25人遇難，250人受傷，許多房屋倒塌。穿城而過的大盈江水位上漲明顯，江堤出現多處開裂。
頻繁發生的地震，勾起了埋在心底的很多往事，也引起了我的一些思考。
查閱資料可知，我所居住的河北省，位於環太平洋地震帶上。按照大陸板塊漂移學說，向亞洲大陸持續衝擊的太平洋板塊，會首先碰撞河北和遼寧，並引發地震。因此，從很小的時候，我就有了對地震的記憶。
1966年，我還是小學二年紀的學生，當年3月，邢台發生7.2級地震，震中距我居住的城市120公里。記得學校停了幾天課，父母說話時談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怎樣避災。當時我家住在一個大雜院裡，家家戶戶在門前的空地上搭起了防震棚，材料多是五顏六色的塑料布，歪歪斜斜的。後來才知道，當時的中國，還有一場比地震更有摧毀性的政治地震，即將在那一年夏天啟動。
1975年2月4日，遼寧省海城發生7.3級地震，當年我是一名高中生。在日後被許多文章和作者描述成暗無天日的那個年代，卻誕生了至今仍是地震學界莫大榮譽的奇跡，專家與技術人員在對大量數據繪圖和分析後，準確地預報了這次地震。數十萬人在屋外過夜，從而避免了重大傷亡。海城預報是人類歷史上的創舉，聯合國迄今也只承認這一個準確預報的地震案例。
1976年7月28日凌晨，唐山大地震。那一年，我作為下鄉知青，剛到距省城70華里的一個村莊不久。地震發生在400公里以外，但我們幾個知青還是被震醒了，睡眼朦朧中，看看搖晃的電燈和房頂，我們幾人嘰咕了幾句，居然連床也沒起，就又睡著了。第二天，聽廣播才知道，昨晚的震中在唐山，7.8級的強震，將一座工業城市頃刻毀滅，24萬人死亡。
那一年，中國人的心裡，有一種沉重的壓抑和惆悵。連續多年的政治運動，讓人疲憊不堪，1月8日，周恩來去世，3月8日，一塊巨大的隕石落在吉林，人們感到國運擱淺，前途莫測，地震更加劇了人們的憂慮。在給玉米地澆水時，我抬頭望著一架架向唐山飛去的運輸機，想像著當地抗震救災的場面。一直到綿綿秋雨開始飄灑，我們還住在用木棍和草蓆搭起的棚子裡。9月9日，毛澤東逝世，10月6日，江青等人被捕，10月中旬，各種小道消息在民間不脛而走。人們都覺察出來了，強震之後的中國要有大變化了。
1976年以後，中國地震周期進入了一個相對平緩的階段，河北省得以集中人力、物力於經濟建設，唐山人民在廢墟中重建家園。1987年，已是一家媒體記者的我到唐山採訪。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道路整潔、工業發達的新城市。
直到1998年初，又一場6.2級地震襲擊張家口一帶。我所供職的報社，立即派出記者奔赴災區。幾天以後，報社組織為災區捐款捐物，我將一件剛買的棉大衣捐了出去。
又過了十年，就是2008年5月的汶川大地震了。此時，已經是互聯網時代，關於地震的消息和報道，我多由網上獲得。我看到強震襲來時山崩地裂的場景，看到被整個摧毀的汶川、北川和映秀鎮，更看到經過改革開放強大了的中國的救災能量，陸海空三軍迅速向災區進發，重型直升機吊著推土機去疏浚堰塞湖，來自社會各界的志願者四處奔忙，國旗第一次為地震遇難的人降半。當然，我也看到了「范跑跑」及其爭議，聽到了人們譏諷他的那首網絡歌曲。
自然災害與應對，就是和平時期的戰爭啊。懦弱、害怕和逃跑，也是人之常情，出現在災難中也屬正常，但中華民族之所以飽經憂患終能屹立不倒，顯然是由於性格與血液中的堅韌不拔和吃苦耐勞精神。幾個月之後的一幕，是世人難以忘懷的，當年8月8日北京奧運會開幕，中國運動員入場時，走在國旗手姚明身邊的，是一個來自四川災區的小朋友。
在所有的自然災害中，地震是最可怕的，也最難預防。像唐山大地震，發生在凌晨，人們都在睡眠中，災難突然降臨，不管男女老幼，也不分高低貴賤，地震將萬千人眾一併埋進廢墟中。如果僅僅把一些惡棍壞蛋砸死，倒也讓人解恨，可是許許多多善良、淳樸的人，也被剝奪性命，生靈塗炭，就很讓人費解了。在多種意義上，我都相信上帝是存在的。上帝是全知全能的，上帝開創了這個世界，而且上帝是仁慈的、善意的。可為什麼在地震中，要將羸弱的老人、無辜的兒童也一起傷害呢？
這樣的問題，至少在250年前，已經有人發問了。1755年11月1日，葡萄牙城市里斯本在一場地震中被摧毀，地震引發海嘯和火災，1萬人死亡。災難引起了人們的思索，不少學者的疑問指向了基督教的神正論。上帝創造的世界，何以如此不完美？全能的上帝，為什麼不阻止慘劇的發生？伏爾泰、萊布尼茲、盧梭等人還捲入了一場辯論和筆戰中。
當然，類似的問題，今天仍然無解。思來想去，人們也找不到答案。也許，真的是「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也許，人類目前的智力水平，仍然不足以解開這個千古之謎？
無奈，人類只有依靠自己了。現在已知的對付地震的最有效辦法，就是地震預報，即使在震前10分鐘，或者哪怕是1分鐘作出了預報，人們就能跑到空地和街道上，就能躲開建築物，就可以逃生。想一想，真是很奇怪，在30多年前，在那樣一個動盪的年代，在成年累月的大批判聲中，在所謂「中國經濟到了崩潰邊緣」的時候，技術人員依靠簡陋的儀器和設備，都能準確地預報遼寧海城地震，從而挽救了數萬人的生命，怎麼經過改革開放，又有了數十年的經驗積累，地震預報儀器設備都更加科學先進了以後，我們反倒無法準確預報地震了？
地震是對各個國家應對處理危機能力的考驗。在地震面前，各民族的性格、精神特點和內在質量，被充分地展現。一個民族能否臨危不懼、能否堅強勇毅，一個人，是否有大智慧和超越情懷，是否能將國家和同胞的安危放在首位，而置一己之私於不顧，地震就是試金石！
向正在災害中經受磨難的雲南盈江縣人民以及日本人民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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