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西
今次希望跟大家談一老一嫩的演出。老的是雄仔叔叔的獨腳故事劇場《麵包與黑玫瑰》,嫩的是年青新晉編劇胡境陽的作品《白色極樂商場漫遊》。當然,所謂老嫩,只是相對的劃分。雖然《麵包》與《白色》的風格與氣質不同,卻有呼應和可對話的地方。
令人驚艷的《白色》
先說嫩的。胡境陽是年青新晉編劇,去年《白色》曾參與新域劇團主辦的「劇場裡的臥虎藏龍」計劃,並得到了藝術總監潘惠森的垂青,交由譚孔文執導,近日於沙田大會堂文娛廳正式上演。由2007年開始,「劇場裡的臥虎藏龍」計劃至今已舉辦了五屆,是一個劇本創作平台,其中活動包括:定期舉辦劇本圍讀會,讓作者與嘉賓/聽眾互相切磋,再作修改和發展;並安排講座/工作坊/沙龍活動,讓不同崗位的劇場工作者分享他們對劇本/文本的體會以及實際經驗;最後,各作者假小劇場舉行作品展演會,自任導演/設計師,把最接近自己構思的作品風貌呈現出來。過去,在「劇場裡的臥虎藏龍」計劃中的部分作品,也曾經獲得本地一些劇團的邀請,成為正式演出劇目,例如第一屆的《娛樂大坑之大娛樂坑》(黃詠詩編劇)與《中途轉車》(鍾靜思編劇)。
由此可見,對於一個健康的創作生態環境來說,好像「劇場裡的臥虎藏龍」這樣的創作實驗計劃,是不可或缺的。事實上,就算在好像紐約那樣具備了成熟的表演藝術產業體系的全球城市,無論是商業製作,還是前衛的實驗作品,劇作者都會通過不同的創作駐場或實驗計劃,伺機與嘉賓及聽眾互相切磋,以進一步修改和發展自己的作品。
至於胡境陽的《白色》,我得說,那是一個令人驚艷的作品。據說,潘惠森初閱該劇本時,禁不住說:「我終於搵到啦!」事實上,《白色》的風格的確有跟潘惠森劇作的招牌風格有八分相似——都是通過刁鑽的語言、離奇的人物、超乎常理的情節,打造一種充滿黑色幽默的存在荒誕處境。然而,或許因為創作年資淺,沒負擔,胡境陽的創作力仍舊旺盛,《白色》不見潘惠森近年作品中那種迷失/自困於自已一手打造的美學風格、「演出玩到收唔到尾」、創作力乾塘之困境,而且不乏神來之筆,例如演出中段「突如其來」的安排「玩具鳥」一角高歌一曲《天鳥》(但最終又跟作品有關「出走」的題旨配合),實在令人拍案叫絕!
至於譚孔文的演繹,雖然演出場地本身的空間有很大的侷限,他卻頗能化腐朽為神奇。到過沙田大會堂文娛廳看演出的都知道,場地的空間佈局長長窄窄,彈性小,能供使用的燈光也少; 但譚孔文卻有能力通過幾塊圍板,以靈活的舞台調度,幻變出比肉眼所見更為廣闊的演出/想像空間。室雅何需大,譚孔文實在稱職的發揮了化腐朽為神奇的「空的空間」美學!
世代接力的情詩
跟《白色》在一片消費主義的迷宮中選擇「(想像式的)出走」不同,「老革命」雄仔叔叔的演出《麵包》卻選擇了「革命」。若果說《白色》是「少年弟子江湖老」,《麵包》則是「常懷革命志,永存赤子心」。在一般人的心目中,雄仔叔叔是經常到幼稚園、小學等地方,跟小朋友「講故」的故事人,但他早年卻是一位名副其實的「無政府主義者」、社運青年,曾經積極參與六、七十年代多個大型的社會運動,套用現在的潮語說,他(曾)是貨真價實的「八十後」。
或許受到近年一連串風風火火的青年運動(例如2006年的保衛天星碼頭運動、2007年的保衛皇后碼頭運動、2009年的反高鐵運動)所感染,雄仔叔叔近年除繼續他在幼稚園和小學的講故生涯外,我們也不時在社運現場見到他的身影。但跟年青站在示威前線向前衝不同,雄仔叔叔現在選擇了說故事。 在社會運動的燥動現場,說故事除了有安慰在場人士情緒的作用外,也可以讓千差萬別的個人情感找到落腳點,並與其他在場人士打造一種「共同感」, 從而明了自己也身在其中的集體處境。
然後,正如德國大哲本雅明所言,說故事也是一種知識傳承的工具,而在《麵包》中,雄仔叔叔正正希望通過整理自己過去參與社運的歷史,把追求公義與革命的精神傳承下去。《麵包》的副題是「世代接力的情詩」,事實上,雄仔叔叔在創作階段,便曾經邀請多位「八十後」社運青年作創作對談。換言之,無論是作品本身,還是整個創作過程,都是「世代接力」的體現。
跟胡境陽的《白色》的驚艷不同,在《麵包》中,雄仔叔叔只是娓娓道來一個又一個樸實無華的革命故事。但在《白色》場刊潘惠森溢於言表的序言中,我們不是看到了同樣熱熾的「世代交棒」願望嗎?而《白色》中對於「出走」的渴求,不正正跟《麵包》中一眾社運青年的革命想像,同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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