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禎兆
對於譚以諾如此用力去營構黑目的快樂年代,我委實有點愕然,在頭頭後設事事戲謔的遊戲世紀中,作者以接近原教旨主義本色循傳統經典章法,搭建黑目的成長章回,教我不得不拿出「成長小說」(Bildungsroman)的楷模視之。事實上,我認為譚以諾對援引「成長小說」作為參考座標,其實也不無思考,《黑目的快樂年代》分成四章,第二章以「學習年代」命名,想來從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的「成長小說」名著《威廉麥斯特的學習年代》(Wilhelm Meisters Lehrjahre)得來的啟示也流露若干蛛絲馬跡。
傳統上「成長小說」也不無分野,Bildungsroman早期偏重了主人翁人格的「內在塑造」,後期逐漸流向主人翁與社會碰撞中激發出的經驗衝擊,「外在塑造」的成分日益加強。Entwicklungsroman則傾向著重主人翁的全面成長,而不僅局限在人格塑造方面的描畫。循以上的成規出發,黑目從遊戲機乃至運動中感應的內在啟悟,以及後來推開性事門和迎上遊行潮所附隨而來的浪襲,恰好提供了上佳的人格塑造歷練場。而且正如米高.棉登(Michael Minden)在《德國成長小說》(The German Bildungsroman)所云,一般人認為由少年到成人的「成長」歷程是線性的,但其實在「成長小說」的範疇中乃是循環的。小說中所發生的事情雖有先後之別,但其對主人翁的刺激卻不一定可以大小的定式衡量,甚或乃不斷透過複調的迴旋建構,從而逐步展陳人物的全面成長面貌來。
此所以在《黑目的快樂年代》中,我們不難發展一些幾近模式化的「成長小說」敘述結構,例如性經驗往往是導引主人翁邁向成熟的門檻標誌,即使謹小慎微的相關事件,通常在敘述中均被刻意強調誇飾,由是而牽引出背後的震撼效果。黑目先於舞會中初嚐體味的交流,再於家庭聚會中通過表姐感受溫柔的胸撫,然後乘年初一溜進女伴別無旁人的家中偷試禁果,還有對AV的迷戀沉溺。連篇累牘的性事回想,固然屬作為黑目的少男好奇性心事,同時也是一直處於重重壓抑的現實及心理空間的宣洩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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